谁是她的新郎[年代](103)
这个表外甥女长得很青春美丽,跟宋鹏年纪差不多,据说小时候关系很好,柏柔山有一回在卧室里看见那个保姆挑挂着的内衣,紫粉色的,柏柔山一直都只穿素色衣服,身材也单薄,那件丰硕的内衣挂在那里真是格格不入。
柏柔山很快就申请外调,她觉得在那个家住一天都恶心,宋志鹏问她他是不是只要犯一点错马上在精神上被枪毙被判死刑。
柏柔山真想说不仅是精神上,要是杀人不犯法她当时就把他毙了。
“嗯,我跟知恒住这里,又得麻烦您了。”
柏柔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头贴在淑娘的怀里,以前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淑娘就这样哄她睡觉,一把大蒲扇,永不停歇地摇。
天乌乌……要落雨……囡儿囡……快困去……
夏日漫长的午后,等她睡醒,桌上准会摆着一碗绿豆汤,加了薄荷糖水的,一口下去,凉到心窝里。
柔山,见信好。
是哥哥来的信。
柏柔山的哥哥和她完全不同,不同的让人难以想象是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他资质平庸外貌平庸,任何一方面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家里以前是柏泽昌做主,柏泽昌死后就是柏柔山。
战争一结束柏柔山就让哥哥除自住外处理掉所有房产与产业,尽数交出一点不留。其实柏家资产在战争时就已大大缩水,几乎全变换成物资流向前线,留存下来的不如鼎盛时期百分之一,这些现在也捐出去,算是想换
一些政治资本吧。
哥哥本是照做的,他极信任这个妹妹,但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倒不是钱财,而是因为他极爱书画古籍,珍本善本,名家碑帖之类的,库房里存了几大红木箱,他觉得这些就算捐出来也得不到妥善安置,恐被粗人玷污,就留下了。
没想到之后这些东西惹了大麻烦。
“柏柔山同志,我充分肯定你的专业能力,也听过您的革命贡献,几个破药箱,一把手术刀就能在大后方组建起来医疗队,但你知道的,我能力有限,上面的压力我也承担不住……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几乎没有医疗站,那边极缺人,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政治敏感度比较低……如果你没有异议,请在文书上签字。”
柏柔山愣了一愣,但好像又意料之中,她的职位已经一调再调了,现在只是中级卫生学院临床课程的老师,职级降了不知道多少,她现在是需要钱的,淑娘和知恒都需要她来养,她眼睛瞥到桌子上的保温水杯,已经被摔得破破烂烂,还是回国那年朋友送的礼物,这么多年,也枪林弹雨过,竟然没丢。
她身子弱得夸张,喝冷水会胃疼,也可能因为这个,蒯石安特意买的贵的,才能用到现在。
“好,谢谢您帮忙争取的机会,我愿意。”
柏柔山马上签字,她字漂亮得很,行云流水的,名字签下来跟一幅好看的画一样。
她已经接受两次审查了,最后那次甚至还被要求当众检讨自己的阶级思想,以及与所谓反动家庭划清界限。政策总是在变,最初时候还给柏泽昌平反过,现在又戴上了高帽子,柏柔山已经学会了闭嘴。
这时候被调到偏远地区基层医疗单位也不一定是坏事,支援边疆建设既可以实际解决当地问题,也能远离政治中心。淑娘没事,她有女儿照顾,柏柔山比较担心宋知恒,留在宋鹏家里她肯定是不愿的,但边疆教育条件相比之下差得很远,宋知恒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些头疼。
问问知恒自己的想法吧。
柏柔山这样想着,边往家的地方走,那天北京下了很大的雪,路灯下莹白一片,雪花还在飘飘扬往下落,因为已经晚了,地上踩的都是灰黑的脚印儿,柏柔山想自己新踩出来一趟道儿,就去踩那些有点深的雪,鞋没一会儿就湿了,没关系,家里还有一双棉鞋。
瞧见一个小雪球,柏柔山有点开心一脚踢飞起来。
“哎!”
好像踢到人了,柏柔山忙小跑着要去道歉,越近越觉得不对劲儿。
原来是宋鹏,他们已经陌生到这种地步了。
“不回家你倒是生活得很开心啊,蹦蹦跳跳的跟小孩儿一样。”
他穿着一件将校呢大衣,肩膀那积了点雪,看起来站了有一会。
柏柔山往后瞥了一眼,不远处警卫员跟司机都在,排场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不是又升星了还是升杠了。
柏柔山不想理他,但不说话宋鹏就不让她走,堵在前面。
柏柔山就停下脚,拧开保温杯吹吹喝了口热水。
这时候好像太安静了,似乎能听到雪花落在人世间簌簌的声响,宋鹏看见热气氤氲中,一朵小雪花落在了柏柔山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