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孙瘸子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惊醒！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到窝棚口，借着惨淡的月光望去——只见他那片稀疏的辣椒田里，不知何时涌入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那些人穿着各色短打，手持镰刀、锄头、甚至柴刀，如同蝗虫过境般，疯狂地扑向那些低矮的辣椒植株！

“快！快割！红的青的全要！”

“掌柜的说了！按斤给钱！越多越好！”

“娘的！这点够干什么！那边还有几棵！”

“别抢！那棵是我先看到的！”

叫骂声、争抢声、镰刀割断茎秆的“咔嚓”声、辣椒被踩烂的“噗叽”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荒野的寂静！那些人如同饿红了眼的狼，根本不管辣椒是否成熟，见果就摘，见株就砍！月光下，只见一片片绿色被粗暴地扯倒、践踏，青红交错的辣椒果实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滚落满地，又被无数只脚踩进泥里！

“住手！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地！我的辣椒啊！”孙瘸子目眦欲裂，拄着拐杖踉跄着冲过去，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滚开！老东西！”一个满脸横肉、领头模样的汉子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开！孙瘸子腿脚不便，被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拐杖飞出老远。

“什么你的地？现在这辣椒是‘贵妃醉鸡’的神料！是金厨爷用过的仙草！城里的大老爷们抢着要呢！”另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一边疯狂地往麻袋里塞辣椒，一边头也不回地嗤笑，“识相的滚远点！耽误了爷们发财，打断你另一条腿！”

“仙草？神料？”孙瘸子趴在地上，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侍弄、赖以活命的辣椒田在眼前被疯狂践踏、掠夺，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淌下。那些青红的小果子，在月光下被踩踏出的汁液，像极了凝固的血。

“天杀的…什么贵妃醉鸡…那是老汉的命啊…”他绝望地捶打着冰冷的土地。

“命？你的命值几个钱？”领头汉子啐了一口，指着远处官道旁停着的几辆装满麻袋的骡车，狞笑道，“看到没？这都是要连夜送进城里的！醉仙楼、天香阁、百味斋…多少大酒楼等着这‘醉仙椒’下锅呢！老东西，你就认命吧！要怪，就怪那什么‘御赐金厨’林霄吧！是他把你这辣椒变成了金子！”

“林…霄…”孙瘸子趴在地上，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无助的茫然。

辣椒田的毁灭，只是这场由“贵妃醉鸡”引发的、席卷全城的饕餮盛宴中，一个微不足道却又血腥残酷的注脚。

椒香膳局，掌案配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油腻汗味、劣质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一丝肉腥的奇异味道。

赵黑椒佝偻着背，像一头护食的饿狼，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腻发亮的布包，里面是他仅剩的、一颗金黄油亮的炸鸡丸子。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活过来的蜈蚣，随着他面皮的剧烈抽动而起伏。

“嗬…嗬嗬…”

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喘。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紧缩，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忍受的空虚与焦躁！

自从在珍馐台阴影里捡到那三颗丸子，自从在紫宸宫后殿亲眼目睹公主吞下那只“醉鸡”后的失态反应，自从他自己…偷偷吞下第一颗丸子之后…

第51章 （12）狱中香料世家

一切都变了！

那丸子入口的瞬间，浓缩到极致的霸道肉香和那股狂暴的奇异能量，如同最烈的毒药，瞬间点燃了他被平庸和屈辱冰封了数十年的血液！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对极致味道的疯狂渴望被彻底引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飘飘欲仙的满足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那能量冲刷、涤荡、升华！

然而，当那短暂的极致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更深、更难以填补的空洞和一种…蚀骨灼心的饥渴！比饿肚子更难受！如同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只有那丸子…只有那能量…才能缓解！

他吃掉了第二颗。快感依旧强烈，但持续的时间似乎短了些，而退去后的饥渴感却更加强烈！如同饮鸩止渴！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他枯瘦、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颤抖着，如同朝圣般，一层层揭开油腻的布包。那颗金黄油亮、沾着些许灰尘、散发着致命诱惑的丸子露了出来。霸道蛮横的肉香瞬间充斥了他狭小的配房，压过了所有其他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