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什么规矩？！”谢金勺捏着一张洒金名帖，绿豆眼里闪烁着被贪婪和恐惧反复煎熬的红光，“不就是想要回扣吗？老子在河西混的时候，这帮孙子还在穿开裆裤呢！”他嘴上骂得凶，心里却虚得很。

圣旨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一旦牵扯到宫廷采买，水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林霄则成了铺子里最安静的存在。

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依旧昏迷的诸葛铁勺身边，掌心覆在老头干枯的手背上。

体内饕餮令的印记在金厨牌的压制下保持着微妙的平静，唯有西北方向那道来自星槎部族的精神链接，近来却总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悸动，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不安的示警。

魔鬼城…圣树…出事了？这念头如同阴影，笼罩在他心头。

终于，在圣旨抵达的第十日，真正的“大人物”到了。

没有仪仗，没有喧哗。

一辆看似普通、却由四匹神骏异常、蹄声轻得如同狸猫的青骢马拉着的黑漆平头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麦肯雍”铺子后门。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白净无须、保养得宜、眼角带着几道细密笑纹的脸。

他穿着深青色绸缎常服，手里慢悠悠地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阴柔：

“咱家姓孙，宫里尚膳监的，奉旨来看看这‘酸辣梅酥’…还有那‘状元鸡块’。

”

尚膳监！皇帝私厨！真正的御前近侍！

谢金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僵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王大锅捣梅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连一直闭目盘坐的苏香辣，都微微抬起了眼皮，视线扫过那张白净的脸。

孙太监仿佛没看见众人的紧张，慢悠悠地下了车，踱步走进铺子。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秤，掠过简陋的灶台、堆积的原料、角落里昏迷的诸葛铁勺，最后落在苏香辣腰间的金腰牌上，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分，又淡了一分。

“嗯，地方是简陋了些，胜在…干净。

”他捏着佛珠，走到王大锅炸制“酸辣梅酥”的油锅旁，用一根保养得比女人还精细的手指，轻轻沾了点锅沿残留的深褐色油渣，凑到鼻尖，极其仔细地嗅了嗅。

那霸道辛酸的气息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味儿…够冲。

”他慢条斯理地评价道，“宫里贵人们，金枝玉叶，脾胃娇贵，怕是受不得这般虎狼之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谢金勺，那眼神温和得像春风，却让谢金勺如坠冰窟，“谢掌柜是明白人。

这‘官药’的供奉，还有那‘状元鸡块’入宫献瑞的体面…可都是泼天的富贵。

只是嘛…”

孙太监拖长了调子，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搓动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却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炸响在谢金勺和王大锅心头！

来了！索要回扣的信号！而且是直接来自皇帝私厨的、无法拒绝的“规矩”！

谢金勺的脑子飞速运转，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给？拿什么给？这“酸辣梅酥”成本不菲，利润大半被太医院那帮吸血鬼盯着，还要应付各路牛鬼蛇神…不给？眼前这位，捏死他比捏死蚂蚁还简单！他下意识地看向苏香辣，却见对方依旧闭着眼，仿佛入定。

“公公…这…这…”谢金勺喉咙发干，声音发颤，绿豆眼拼命眨巴着，试图挤出点“诚意”，“小铺小本经营…承蒙天恩…感激涕零…只是这供奉…实在是…”

“嗯？”孙太监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却冷了下来。

那捻动佛珠的手指，节奏微微加快。

压力如同实质！王大锅额头也见了汗。

周怀仁和几个太医躲在角落，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在他们看来，这些市井之徒，根本不配染指宫廷的富贵！

就在谢金勺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准备咬牙答应一个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的数字时——

一直闭目如同石雕的苏香辣，突然动了。

他站起身，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他看也没看冷汗涔涔的谢金勺和脸色阴沉的孙太监，径直走向灶台旁那个放杂物的破竹筐。

筐里堆着些边角料：鸡头、鸡爪、几块颜色发暗、裹着厚厚油脂的…鸡屁股。

苏香辣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捏起一块最大、最肥、油脂层最厚、甚至还带着几根没拔干净的细绒毛的鸡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