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人+番外(145)
邬锦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放低了脚步声走进去。
三张病床,但只有一张病床上有人,她坐到那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平躺在床上的人长吁一口气,就好像一个人长途跋涉登顶后,虽身心皆疲,但眺望着层峦迭起的山峰时胸口一片宁和。
他已经睡熟了,呼吸绵长且平稳,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身体穿着宽松的蓝白条病服,肩膀处不知道做的什么手术,绷带的边角从领口处冒出来。
坐了一会,她确认了他依旧存在这世界上,而不是想象中。
邬锦没有打算叫醒他的意图,没有人想睡觉时被打扰,何况今日她赶路,自觉得妆容有些花了,状态不对,或许到附近酒店睡一觉,然后明早买束花拎点东西来见他比较好。
在离开前,她凑过去,俯身弯腰,亲吻他的唇,那柔软又热乎的触感,和记忆中重叠,她轻轻地碰了一下,这近乎一个月的煎熬和烦闷渐渐地烟消云散。
她慢慢地直起身,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病房光线黯淡,他在不太明朗的黑暗中睁着黑亮的眼睛,像是早晨初醒的鸟,茫然,带着点不确定。
四眼相对,他忽然轻轻一笑。
“我这是又做梦了吗?”他笑得有些痞气,口吻不正经:“诶,还是这种梦。”
邬锦听到他久违的声音,整个身子一动不动,等话音落下半晌后她松了一口气。
“不是梦。”她对他说。
杨侜仰视着她,低声缓慢道:“不确定,再亲一遍吧。”
邬锦重新低下头,伸手抚摸他似乎瘦削了的脸颊,还有那冒着青茬的下巴,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是接吻的距离。
杨侜全身自始至终没有动,除了稍微地用脸颊夹住了她的手,以及等待即将落下的吻。
邬锦最后看着他的眼睛,莞尔一笑,笑得神情舒展,“杨侜,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
杨侜说:“那还是偷亲的人比较无赖。”
邬锦哼了一声,直起身。
既然他都醒了,她也不急于走了。
她重新坐回凳子上,手提包放到一边的桌子,整个人没有了赶路时的紧绷,动作姿势都很慵懒。
静谧的空间里,你注视着我,我回望着你。
邬锦动了动嘴唇:“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杨侜看着她,低声道:“我刚刚真以为我是在做梦。”
“不是梦……”她再次喃喃重复刚才的话,“你是真实的,我也是真实的。”
杨侜想起床打开灯把她看清楚些,一时不注意,大幅度抬起了右手,肩胛骨处即刻传来不适的疼痛。
他倒抽了一口气,反应过来,连忙卸了力气,重新平躺。
邬锦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是弹跳起来。
“怎么了?”她焦急地打量着他的肩膀,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要叫护士?”
“没事,不用叫。”杨侜叫停她,“我只是想开灯。”
邬锦闻言,顺势往他床头的墙壁扫了一遍,随后身子伸过去,按下开灯按钮。
病房里瞬时就亮了起来,杨侜短暂闭眼躲那亮眼的光线,适应过来再缓慢地睁开。
邬锦想到大刘今早说的那一句话,犹
自不放心:“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受了点伤,还在恢复期。”
“痛吗?”
她握住了他无力的右手,杨侜想用力回握着她,想把她抱进怀里,可是不行,做不到。
他慢慢坐了起来,屈着腿,“我觉得还好。”
“是吗?”邬锦想到他刚才吃痛的模样,撇了撇嘴:“别逞能啊。”
杨侜笑了笑:“这手罪孽深重,需得吃这一苦头。”
邬锦前所未闻:“你开什么玩笑?”
他静默两秒:“我是真这么想的。”
先前医生告诉他可能面临截肢的风险时,他接受的程度比预想中要高。
他这十几年,常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是从死人堆里站起来的也不为过,他沾染一身的血气,手下不少亡魂,断一只手又如何?
他很清楚,若是当时的子弹往下面往中间打,击穿他的肺,他怕是命早就没了。
命运对他冷漠残忍,失恃又失怙,举目无亲,半生飘零,却在最后对他手下留情,留他一命。
只有还是有点遗憾,遗憾再也不能将她抱起,再也不能将她托举。
邬锦对他的前尘往事不评价,犹自抚摸着他的手:“以后还能拿枪吗?”
杨侜诚实道:“不能了。”
邬锦看着他,一脸笑,“那挺好的,挺好的。”
这样他就不能再去干那种危险事了。
杨侜苦笑道:“不能这么想的,我不仅拿不了抢,搬扛东西也使不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