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钢铁丛林在炽烈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顾沉舟微微眯起眼，没有立刻走向停在路边的车。他需要片刻，仅仅是片刻，让这失而复得的阳光穿透皮肤，渗进骨头缝里。街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收起长焦镜头，对着他指指点点，低声交谈。他视若无睹，径直拉开车门。司机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透出如释重负的松弛：“顾总，回公司？”

“嗯。”顾沉舟靠进后座，皮革座椅冰凉的气息包裹上来。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引擎低吼着汇入车流。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巨大的广告牌上流光溢彩，推销着与此刻的他毫无关联的繁华幻梦。平静？不。林宇倒了，但这场风暴扫过的断壁残垣，需要他亲手去清理、去重建。风暴中心或许平息，余波却远未散尽。

踏进“寰宇科技”总部大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肃穆的安静。并非无人走动，相反，走廊上步履匆匆，键盘敲击声清脆密集，带着一种刻意的专注。只是那些曾飘荡在角落的窃窃私语、那些游移不定或带着窥探的目光，彻底消失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那些无形的尘埃瞬间拂去，只留下一种紧绷的、等待检阅的寂静。

前台看见他，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是训练有素的恭敬，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顾总，您回来了。”顾沉舟略一点头，径直走向专属电梯。金属门无声滑开，倒映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锋利的轮廓。

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盆曾被冷落多日的绿萝上。它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新鲜湿润的黑土，每一片叶子都被精心擦拭过，翠绿得仿佛要滴下水来，在从落地窗倾泻而入的晨光里，舒展着一种近乎倔强的生机。桌面纤尘不染，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走过去，指尖拂过冰凉的桌面，只在边缘不易察觉的缝隙里，触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浮尘。他拉开那张宽大的黑色皮椅坐下，皮质挤压发出轻微的声响。按下主机开关，屏幕亮起，不再是恶意篡改的代码陷阱和猩红的警告弹窗，而是清晰的数据流报表和亟待审阅的项目文件，界面干净得有些陌生。

他深吸一口气，那熟悉而陌生的、属于战斗的气息，重新充盈了肺腑。他点开邮件，一封来自技术总监的加急邮件跳在最上方：“全员网络安全意识强化培训已完成首轮，反馈报告已整理，请审阅。”附件里是冗长的数据和截图。他快速浏览，重点落在“高危操作识别”和“社交工程陷阱模拟测试结果”两项上。数据不算乐观，几个关键部门的测试通过率勉强及格。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是助理周扬：“顾总，技术部那边问您是否有空，关于系统加固的实时进度，他们想请您到监控室看一下。”

“马上过去。”顾沉舟切断通话，起身。平静的水面下，暗礁丛生。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技术总监在培训时的话，言犹在耳。

巨大的监控室内，占据了整面墙的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画面，实时跳动着各种复杂的拓扑图、流量监控曲线和进度条。空气里是服务器风扇低沉恒定的嗡鸣，混合着空调冷风送出的嘶嘶声。几个技术骨干围在主控台前，看到顾沉舟进来，立刻让开位置，神情肃然。

“顾总，”负责核心防火墙加固的工程师赵磊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上面代表数据库外围防护层的绿色光带正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目前核心区加固已完成百分之八十，入侵检测规则库已更新到最新版本，我们正在对内部所有终端进行深度扫描和权限复核。”他汇报着，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冷白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顾沉舟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个屏幕。代表扫描进度的蓝色条在几个部门区域明显滞后。“市场部和行政部的终端扫描为什么拖了后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赵磊喉结滚动了一下：“市场部新接入了一批移动演示设备，兼容性有些问题，耽误了时间。行政部那边……有几台老机器，扫描过程中频繁报错死机，技术小组正在现场处理。”

“效率。”顾沉舟只吐出两个字，视线却牢牢钉在屏幕墙中央那幅巨大的网络拓扑图上，代表核心数据库的节点被高亮标注，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绿色防御圈。然而，他的直觉却像一根绷紧的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防御之下，冰冷地窥伺着。“任何异常流量，哪怕再微小，都必须第一时间标记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