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406)
“知道了。”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动身。老城区,‘青鱼巷’备用点。”他报出一个代号,那是在无数次推演和准备中,深埋于记忆角落的隐秘坐标之一。
苏星晚无声地点点头,迅速退入更深的黑暗,去唤醒和通知其他蜷缩在冰冷角落里的同伴。角落里,负责通讯的“猴子”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加密终端,指尖在微弱的屏幕荧光下快速跳动,试图抹除他们在此处存在过的所有电子痕迹。另一侧,技术专家“老K”沉默地检查着仅存的几件装备,动作机械而精准,额角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在幽暗中泛着暗红。每一次转移都意味着抛弃,意味着资源的进一步匮乏。
十分钟后,两辆毫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如同两条沉默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工厂后门布满泥泞的小道,一头扎进城市无边无际的雨幕和霓虹光影之中。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噼啪声。车窗被深色的隔热膜覆盖,隔绝了外面流光溢彩却危机四伏的世界。顾沉舟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位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里不断变换、被雨水扭曲的城市街景。每一次转弯,每一次汇入车流,他的神经都像绷紧的弓弦。
车子驶离了工业区的荒凉,进入相对繁华的街区。街道两旁店铺的霓虹招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倒影,行人撑着伞匆匆而过,车辆川流不息。喧嚣和活力扑面而来,却只让车厢内的人感到更加孤立和格格不入。他们如同行走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被彻底隔绝在外。
时间在车轮碾压湿滑路面的沙沙声中流逝。穿过几个街区,车流渐渐稀疏,两旁高耸的写字楼被较为低矮的居民楼取代。就在即将转入通往老城区的主干道时,一直紧盯着侧后方倒车镜的苏星晚,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沉舟,”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右后方,那辆灰色大众,牌照尾号…看不清,雨太大了。从第三个红绿灯开始跟的,已经保持六个街区相同的距离和速度。”
顾沉舟没有立刻回头,眼神在车内后视镜里与苏星晚的目光短暂交汇。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警觉在苏星晚眼底闪过,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
“确认?”顾沉舟的声音平静无波。
“它每次变道,都刚好卡在我们无法看清车牌的视觉盲区边缘。太精确了,不像巧合。”苏星晚的指尖在车窗边缘轻轻叩了一下,这是约定的危险信号。“而且,它的雨刮频率比实际需要的快了一档,驾驶者很紧张,或者……很专注。”
专注?专注地跟着他们。顾沉舟的视线再次扫过车内后视镜。那辆灰色大众,像一块甩不掉的阴影,牢牢咬在他们后方大约五六个车身的距离。雨幕厚重,车牌确实模糊不清,但对方车辆行驶的轨迹,那种刻意的、保持在观察极限之外的稳定感,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伪装的安全感。
“所有人,准备应变。”顾沉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车厢的压抑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青鱼巷’作废。‘铁匠铺’,我们走‘铁匠铺’路线。”他迅速报出另一个更早预设、也更复杂的备用方案代号。
指令瞬间传达给前车。两辆面包车没有丝毫犹豫,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本该直行的方向灯骤然熄灭,车头猛地向右一拐,毫无征兆地偏离了主干道,拐进一条狭窄的单行道。
几乎在同时,后视镜里,那辆灰色大众也猛地加速,强行挤开旁边一辆出租车,紧跟着拐了进来!
意图暴露无遗。
“坐稳了!”驾驶第一辆面包车的“雷子”低吼一声,猛地一打方向盘,面包车庞大的车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胎碾过路面积水,像一条笨拙却凶猛的鲨鱼,冲进了一片由低矮、密集的旧式居民楼构成的迷宫——城北老城区。
老城区,是这座城市地图上被遗忘的角落,时光在这里淤积、沉淀。蛛网般的小巷毫无规律地纵横交错,路面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雨水。两侧是挤挨在一起的、墙皮剥落的旧楼,晾衣杆从无数个窗户里探出来,悬挂着湿漉漉的衣物,在风雨中飘荡,像招魂的幡。空气中混杂着饭菜、霉变和下水道的气息。
面包车在狭窄的巷道里疾驰,引擎嘶吼着,车身不断刮蹭到两旁凸出的杂物和晾衣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金属撞击声。雨水被车轮卷起,泼溅在两侧斑驳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