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昼十年(128)
她用嘴型问:“男朋友?”
林枕溪权衡了会,无可奈何地说:“是朋友。”
闲聊几句,邻居合上门,林枕溪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一人一狗身侧。
白露又转了一圈,脸朝向她,讨好似的摇起尾巴。
望着它这副堪比奸臣的谄媚嘴脸,林枕溪一阵好笑,若非跟前还站着一个人,她恐怕已经回了个鬼脸过去。
也因和裴寂离得近,他身上的潮气过渡到她皮肤上,阴阴凉凉的,驱散了她带回的热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刚到。”
他在撒谎。
雨是一小时前停的,说明他最少等了一小时。
林枕溪没有戳破他拙劣的谎言,硬生生将视线从他湿到能滴水的衬衫上挪开,正要开口,先被他截断话头。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不要紧,没伤到骨头,就看着可怕。”
她轻声说:“我没问你。”
“我知道,只是感觉你会担心。”
裴寂补充说明,“来你这之前,我去了趟沈家,沈燃有个弟弟叫沈屹,曾经也算是我的弟弟,这伤全是他打的。”
即便心里清楚不该再听下去,林枕溪也还是没有插嘴,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不过我这次去沈家,不是为了补偿些什么,只是想还给他们一个真相,顺便给自己这几年乱七八糟的生活画上一个休止符。”
林枕溪稍稍屏住了呼吸,拼命忍住开口的冲动。
裴寂把不久前对沈屹说的话加工一遍,复述给她听,“事故发生前一天,沈燃拜托我在明天的比赛上给他让位,那天恰好是他妈妈的生日,他想送给她一个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答应了,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车队考虑到就算没有最后一场比赛,我也已经拿到总决赛冠军积分,才应下。”
“不巧的是,比赛那天天气不好,下了很大的雨,我劝过沈燃放弃,但他还想试试,我只好按照原定计划的那样,通过通讯器给他下达指令,包括在哪个弯道加速、超车,什么时候换胎,他全都按照我说的做了,在最后第三圈时成功追到第二……”
裴寂喉结艰难吞咽了下,“我相信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能拿下职业生涯的第一冠。”
林枕溪终于出声,“那个意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按道理是这样,但我过不了心里这关,毕竟当初只要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他的请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对他的愧疚,是你退出赛场的根本原因吗?”
“不是,”他实话实说,“是因为我怂了,我怕死,怕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他那样。”
林枕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今天这趟去沈家,把话全都说开后,我才知道沈屹之所以这么恨我,不是因为我害死了他哥,而是我选择了最孬的一种方式去面对沈燃的死亡,辜负了沈燃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刘海还湿着,水珠滴落到脸颊,裴寂伸手拂开,岔开话题,“我来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认真注视着她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的细节。
停顿后的声音有点紧张,“我打算重新回到赛场,起步可能会很艰难,但我还是想试试。”
林枕溪先是一愣,确信自己没听错后,眼睛亮了又亮,笑意瞬间蔓延开来,连耳廓都燃着象征激动的红晕。
“你要什么时候回赛场?”
“过几天会出国,先联系下以前的车队,不过我现在什么优势都没了,年纪又摆在这儿,大概率回不去,实在不行,我就从低级别重新开始比。”
林枕溪情绪波动远比当事人更加剧烈,白露感受到,连忙上前贴贴。
她蹲下身,抱住它,像抱住了海上的一截浮木,获得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她扬起下巴,看着裴寂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去的。”
对上她明亮的双眸,裴寂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大脑变成一台摄影机,记录下这难能可贵的一幕。
究竟有多久没见到过她这么舒畅的笑颜了?
他发现自己搜寻不到答案。
因为在他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相反都是负担感十足的表情,就像一层千锤万凿后的假面,严丝合缝地粘在她脆弱敏感的肌肤上。
这次他们对视的时间一共十秒,又像十年。
她是在透过二十八岁的他怀念十六岁的裴寂吗?
裴寂不受控地冒出这么一个用来自我折磨的想法,直到林枕溪一句“可能在别人看来,你现在回去不太现实,但如果是你,就一定能做到”,将他的理智拉拢回来。
差点又陷进死胡同里了。
裴寂学着她蹲下,又学她捋白露的毛发,方向一致,连触碰的频率都保持着相同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