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忓看着静漪缓慢上楼去，白狮紧随其后，等他们走得不见影子了，才悄悄和李婶退了下去。他跟李婶说晚饭前就不要打扰程先生了。

李婶当然处处替静漪着想的。她给之忓倒了茶，除了关心陶夫人和遂心小姐他们临走时的情形，也没有多问什么。

原本这么热闹的家里，人去了大半，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她心里都很有些空落落的，何况程先生呢……

静漪上得楼去，随意推开一扇门，便往床上倒去——床上的枕被之间，满满的都是遂心的味道……她也辨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听得遂心在笑。

她将面孔埋在枕头上。

遂心的笑声仿佛刚刚消失，她便听到了滴滴、滴滴的发报声。

她想她就只睡这一会儿，等她醒过来，天就黑了，很快就到午夜时分了……她要把电台搬出来的……她这会儿想不到要跟他说什么，倒是可以从容些想一想。

没关系，还有时间。

只不知现在他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许从这里发出的电波，他不定能立即收到，而今天，她也未必能收到来自他的只言片语。但是……今天，就是今天，她一定要早早地守在电台旁边。

她翻了个身，轻声低喃。

“……思君令人老……努力加餐饭……想你，牧之，很想……”

~~完~~

第498章 番外三：鸳鸯锦 （一）

天冷得让人骨头都发脆了。

陶宗麒跺了跺脚，一揉手。

手背上火辣辣的。他细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蹭去块油皮。

这甚至都称不上是伤。

他又揉了揉手，抬眼看看。

眼前这栋位于歌乐山阳面的居屋，看起来朴实无华。卫兵从门楼上头的岗哨窗口看见他，打了个招呼便例行问他要证件。卫兵明明认得他，见他拿不出证件，照样不给他开门。他瞪大眼，盯着端着步枪、一本正经的卫兵，心头冒火。

偏偏身上没有带证件。

证件在军装口袋里，被他留在宿舍了。

空军宿舍在城外，他来一趟可不容易……

他摘了鸭舌帽，拿在手里扇了扇风。大冷的天，他满头是汗。

他看看表，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了。本来今天过来就有点儿心里打鼓。门禁森严就让他更是觉得不安……有些不知进门之后又会怎么样的忐忑。

鸭舌帽在手里扇了两扇，倒是扇了点儿凉风出来，额头上的汗却又多了一层。

陶宗麒盯着门上那碗口大的铜环，更犯怵了。

这铜环亮闪闪的，冬日里的阳光不但没有让它显得暖和，反而更加冷光四射的……他想松动下全身的筋骨，也有点动不得。

他呆站了一会儿，起了这就原路返回的念头。

但想想就这么走了，那后果可更严重。

“开门吧。别为难陶少校了。”里头不知是谁说了句话，卫兵应了声“是”。

陶宗麒长出了口气，将鸭舌帽扣在头上，仔细整理了下——进了这道门，仪容不整，可是要挨训的，弄不好，还要挨揍……他哪样都不想挨。

里头的卡锁哗啦啦响了半晌，门才开了。

陶宗麒进了门说声谢谢，一看站在面前的人是路四海，忙微笑点头，问道：“陶司令和太太都在吗？”

路四海笑笑，说：“太太在家的。”

陶宗麒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像有块石头落了地，忙道：“那我去见小婶。”

路四海点头，说：“太太在后头花厅里收拾花儿呢。”

陶宗麒答应着，顺口说了句“小婶什么时候爱侍弄花儿了啊，她可是种什么死什么的”。话说出来，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果然一转脸，路四海那眉毛抬得比平常要高出半分来……他清了清喉咙。这路四海跟了他七叔很多年了。原来见着面还是个能跟他说笑两句的，现如今除了军阶是不可能赶得上，其余的就快变得跟他七叔一个样子了，不苟言笑。

宗麒心里叹口气。

这一进来门，先乱了方寸……

路四海倒也没说什么。他并不跟着宗麒往内宅来，说值班室需要人盯着，就不陪陶少校进去了，说完请宗麒向内。

这一来宗麒反而踌躇。

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当然不必由谁带领。

“太太等您来呢，刚才还让人出来问过您来了没有。”路四海又补了一句。他没立即走开，看看宗麒的神情，就预备着宗麒问他呢，果然宗麒就问：“那个……陶司令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今天出门没让人跟着。”路四海说。

陶宗麒沉默片刻，说：“那我等等他吧。你忙，不耽误你。”

路四海走的时候眼里分明是有一丝笑意，宗麒虽然看见了，也只当没这回事。如今别说路四海，路边的小狗儿看他一眼，他也要疑心它是不是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也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知道了他的事儿，是不是都当个笑话在传……还是跟她一样，当他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