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精修版)+番外(392)
她声音太轻,之慎听了却又觉得太重。
“像那晚,我倒不怪九哥。若是九哥能一巴掌打死我,我还得谢谢你,从此我也是一了百了……九哥听我说完吧。七姐厌烦我,但有一句话她总没说错。在程家,没了我娘,我什么都不是;没了程家,我在陶家,也什么都不行。起码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九哥,内情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她停了停,转脸望着呆了脸的之慎,“九哥,往后做事千万稳健些。若再出差错,可没有妹妹可以嫁了……”
“小十!”之慎叫住她。
“九哥,保重。”静漪向陶骧走去。
“你等等。”之慎叫住静漪。
静漪还是停了脚步,“当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嫁人。让我重新回去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其实我也是无路可走……所谓不得已,为程家,为九哥,也不过是借口。程家当然不会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这是最方便最简单的。既然我肯,有何不可?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把我当个物件儿就是对的。我不是物件儿,我是人。”
之慎叹了口气。
静漪也不回头。之慎的叹息在嘈杂的环境里,清晰可辨。
“小十,九哥谢谢你。另外有些事,不该我来说。你怨我也好,怨三哥也好,怨父亲也好,我没什么可替自己、替他们辩解的。但是有一样,我一定要告诉你。父亲差点没有能够赶上同帔姨见最后一面,是因为他赶着去了天津。帔姨病危,父亲一周内三赴天津,都是为了能够见到冯老先生,也就是你的外祖父……”之慎说。
静漪迈步便走。
她走得很快。
陶骧看到她向他走来,转了下身。陶骧扶了静漪一下,让她上车。他对之慎点头致意。
之慎向他走过来。
离开车时间还早,两人站在月台上,静默了半晌,似乎都无甚话可讲。末了,火车鸣笛,即将发动,之慎将手中的一个织锦盒交给陶骧,说:“这个交给静漪。她明白这是什么。”
陶骧将织锦盒接了。
“上车吧。到兰州之后,记得报平安。”之慎说。
“好。”陶骧没有说别的,尽管看得出来,之慎目光中诸多担忧。他只是伸出手来,和之慎握在一处。
“拜托你了。”之慎又说。他望着陶骧,补充道:“照顾好小十。你要让她受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答应。”
陶骧戴上手套。
之慎后退了两步,看着陶骧上了车。
第192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八)
火车鸣笛,呜呜出声。
列车员将车门关好,陶骧对着月台上的之慎挥挥手。
待火车启动,缓缓驶出站台,之慎跟着火车,走到了站台尽头。软包车厢紧闭着门,只看到窗前有几个身影,那是陶骧和他身边的人,并没有静漪在内。
火车渐渐远去……
火车一开,静漪便闭上了眼。
车厢里有轻风,吹在脸上,渐渐觉得凉。
身上覆上了暖又轻的裘皮毯子,内里的丝绸顺滑地贴着她的手背,像温柔的抚触……她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陶骧坐在对面,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运笔如风,桌子上一摊书报文件……被她这样看,他眼皮也不抬一下。稍后他起身敲了敲包厢门,将他手上的一摞文件都交给了岑高英。回来依旧坐下,望了她一眼。
静漪侧转了脸,望着窗外。
她那留着青紫掌印的半边脸,正对了他。
火车鸣笛,呜呜作响。
她总觉得,火车的鸣笛是像极了呜咽……
车厢猛烈的晃了一下,呜咽被噎住了。
陶骧把身边那个织锦盒放到她面前,说:“这是九哥让转交给你的。”
长方形的一个织锦盒,姜黄色底子,浅浅的纹路,是盛开的菊花纹样。有些老旧,象牙扣绊上已经生了细纹……静漪胸口闷闷的,像有什么在捶打。颈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也随着火车轻微的震颤,在她颈间滑动……她打开那象牙扣绊,掀开来,盒子里是两本薄薄的画册,装帧一模一样。其中一本多了两篇台阁体书写的诗词。字迹丰润端庄、雍容有度。她看着落款,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将册页放回织锦盒中。一双手按在锦盒上,仿佛把什么一并封在了里头。
静漪将毯子拉高些,身子却不住地往下沉,头脸就被蒙住了。就像只受惊的小兽似的,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好久都不动一下。
陶骧站起来,将窗帘拉好,车厢里完全暗了。
他把厢顶的煤气灯拧亮了,看了看她——似乎瑟缩地更小了似的——他弯身将裘皮的一角掀开。
静漪抬手遮眼。她面孔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