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陆凌风(48)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她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远远不够。
“谢谢,我……我再考虑一下。”她低声对康雅嘉和课程顾问说道,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家,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侥幸。
也许母亲看到她这学期的进步,会愿意支持她呢?
晚饭后,她小心翼翼地跟杨爱华提了想补习的事。
“妈,我期末考了年级一百九十七名,拿到了奖学金。我想暑假去补习一下理科,冲击一下前一百,前一百的奖学金有三千……”
话没说完,杨爱华的眉毛就竖了起来:“补习?补什么习?一个月多少钱?”
“……两千。”
“两千?!”杨爱华的声音瞬间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蒋瑶喃你是不是疯了!两千块?你怎么不去抢!你当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我下学期如果能考进前一百,就有三千奖学金,相当于只投入两千,还能赚一千,而且我成绩还能提高……”蒋瑶喃试图解释其中的“投资回报”。
“放屁,”杨爱华粗暴地打断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愤怒,“我看你就是心思野了,高一下学期没补习,你成绩不也进步了吗?这说明补习班根本不是必要的,你就是看别人去补习,眼红了,想攀比,真是个败家子,我告诉你,没钱,想都别想!”
那些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蒋瑶喃的心上。
她看着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所有争辩的力气都消失了。
“我知道了。”
她沉默地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杨爱华对蒋斌抱怨她“不懂事”、“乱花钱”的声音。
夏日傍晚的空气闷热而粘稠,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却让她感觉浑身发冷。
她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远处楼房里零星亮起的、代表着另一种温馨生活的灯火。
她不过只是想变得很好一些,这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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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稀饭的雾气还没在屋里散尽,杨爱华的声音就像锥子一样扎破了清晨的宁静。
“今天跟我去县里那家新开的超市问问,看还要不要促销员。”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头也不抬地对蒋瑶喃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安排。
蒋瑶喃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碗里的稀饭瞬间变得寡淡无味。
她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妈,我不想去打工了。马上高二了,我想趁着暑假看看书,预习一下新课。”
“看书?预习?”杨爱华停下动作,叉着腰看她,嘴角扯出一抹讥诮,“高二又不是高三,急什么?人家考上清华北大的,也没见暑假一天到晚抱着书!粤海中学学费这么贵,你不打工,下学期生活费从哪里来?光指着那点奖学金够干什么?”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扬了起来:“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心比天高,老老实实留在泸县一中多好?学费少一半,离家又近!非要去那个什么粤海,现在知道钱不够用了吧?”
粤海中学一学期需要一万块钱的学费。
但蒋瑶喃是当初泸县十三中第一名,泸县是重点贫困县,有帮扶政策,再加上蒋家是贫困户。
各种政策下来,蒋瑶喃每学期的学费依旧需要自费两千八一学期。
可那是粤海中学啊。
泸县的学生挤破头都想去的粤海啊。
一直闷头喝粥的蒋斌这时也放下了碗,闷声闷气地帮腔:“你妈说得对,瑶喃。家里情况你也知道,能省一点是一点。看书……在哪里不能看?晚上回来再看也一样。”
父亲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轻轻压了下来。
蒋瑶喃看着父母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沉默附和,他们站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堵她无法撼动的高墙。
所有的坚持和梦想,在这堵墙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忽然觉得连争辩都失去了意义。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吞咽都困难。
她低下头,盯着碗里那几粒可怜的米,最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知道了。”
妥协像一声叹息,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钧重量。
她没再去联系康雅嘉家的培训机构,甚至没再踏出泸县。
几天后,她在县城一家不大的便利店,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
穿着不合身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围裙,站在柜台后,听着熟悉的乡音,看着窗外熟悉的、带着尘土气息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