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刚碰到苏玛丽的手，她却跟碰到了烫手的金属一般，手立刻一缩，纸管没拿稳，那张介绍页便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主管很诧异地看着她。

“王姐，我那天有事，去不了。”苏玛丽低着头说道。

“之前老林带着你做的项目不是刚结束，”主管拍拍苏玛丽的肩，“现在咱们部门里就数你最有空，这活动每个部门都得抽一个人，你这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说到最后，她还打趣起了苏玛丽，“况且那天顾总也是要去的。多好一机会，对吧。好好表现！”说完，就转身进了杨总的办公室，像是去商谈什么事了。

只剩下苏玛丽愣怔在那儿。

养老院坐落在市东南方向的郊区，所以要参加活动的员工们都在楼下集合，集体坐大巴前往养老院。

能在繁忙的工作周里有一天离开办公桌，这对整日坐在写字楼里的白领而言，四舍五入基本等于一天带薪休假，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兴奋，颇有点小学生集体春游的架势。大家兴奋地在车上聊天，互相交换自己带来的小零食。

苏玛丽站在大巴车前，觉得自己已经难以适应这日常了。周遭的一切变得有点荒诞。她突然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产生了隔阂。

她叹了口气，打算上车，刚踏上车门，就在入口的第二排看见了顾凌轩。

车里乱哄哄的，可他周边就是落着一片沉静，没有喧哗声，也没有笑闹声。

苏玛丽的双眼像是突然被戳了一下，她猛地瞳孔一缩，倒退两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最近精神恍惚，加上饮食不规律，当好不容易停下来时，气喘吁吁，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就要向前倒去。

身后突然有个人伸手拉住她。熟悉的气味萦绕而来。

苏玛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她向前踏了一步，双腿微曲，结结实实扎了个马步，稳稳当当地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停了一会，等到眼前的黑影全部散去，一回头，却见着顾凌轩也是愣住了。

尴尬蔓延开来。苏玛丽反应飞快，立刻点头哈腰，连声道谢，行云流水，十分娴熟，说话也是乖巧端庄，气人得很。她先是对顾总的援手表示诚挚的感谢，随后又解释了一下，自己最近深感身体欠佳，于是开始研习中华传统武术，还请顾总见谅。说完，转身就要走。

顾凌轩叫住了她。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睑垂下又抬起，看着她，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就在苏玛丽觉得自己大约可以说声“再见”就离开时，他终于还是开口了：“工作怎么样？”

苏玛丽微微瞪大双眼。她是没料到顾凌轩居然冒出了这句话。

“挺好的。谢谢顾总关心。”她回答，语气谦恭而有礼，就如同其他员工一样。

可这不是顾凌轩想要听到的语气。

“应该不会很忙吧？能按时下班吗？”

“能的。”

顾凌轩没话了。又是一阵难挨的尴尬和沉默。

他又问：“你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

苏玛丽点点头：“好多了，多谢顾总关心。”

“最近有好好吃饭吗？胃疼很容易发展成慢性胃炎的。”

苏玛丽只是点头，却没怎么说话。

顾凌轩还在绞尽脑汁：“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随时请病假，不要犹豫，这是远山给员工的福利，你不必担心。”

“好的。谢谢顾总。”

“那……待会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让行政订些清淡的。”

“我回家吃饭。”

“有人给你做饭吗？”

“我妈来了，给我做饭。”

“哦，这样。”顾凌轩点点头：“确实家里人做饭会好一些。”

“嗯。”

“你母亲怎么来的？”

“坐汽车。”

“时间很长吗？”

“四个小时。”

“旅途劳顿，那确实得好好休息。”

两个人又没话了。

“我有些中药材，要不要你拿回去让你母亲煲汤？”过了一会，顾凌轩问，随即又给自己找补，试图显得不那么刻意：“我最近给我母亲买了些中药材，她的胃也不太好。我买得优点多。你不必有负担。”

“您太客气了，不用了。”苏玛丽说，然后又加了一句，“谢谢。”

对话又冷了下来。

“顾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身体不舒服，这次活动，我就不参加了。抱歉。”说完，苏玛丽毅然决然，转身就走。

顾凌轩伸出手，却没来得及抓住她，衬衫的一角翩跹而过，像是深秋的蝴蝶一般飞离。他无措地动了动手，双眼逐渐黯淡下来，喃喃道：“我已经答应你了，难道太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