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锁链[京圈](9)
“还是得托诸位的福。”杨月满脸堆笑地上前,“沈妍,过来谢谢各位前辈的提携。”
沈妍听话地往前凑了凑,忽然被一股极重的酒气扑上来,熏得她两眼都有些睁不开,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一瞬间水盈盈的。
她舌头有点发僵,硬着头皮干巴巴说了句:“谢谢各位老师给我这个机会。我会——我会好好努力。”
话音刚落,又有人笑着起哄了一句:“就这么谢?有点没诚意了啊。”
沈妍正微微鞠着个躬,一听这话,整个背上开始冒冷汗,双颊反而烫起来,呼吸都乱了许多。
秦鹤狭长的眼角沉下来。
他从软椅中坐起身,不再倚着椅背,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身子往前弓着,乌眸漫不经心地往桌上一扫,想找出说话的人。
杨月一听,格外会来事儿地将带进来的高脚杯塞到沈妍手里,替她开口:
“哪儿能没诚意呢?连杯子我们都带来了!来沈妍,好好敬前辈们一杯,这些都是你的贵人。”
起哄的人也不敢乱了序次,连忙指路,“先敬秦先生和郑导。”
一面说着,一面好心抄起分酒器,给沈妍的杯子里倒了八九分满。
她腕骨纤细,端着摇摇晃晃的猩红液体,从一排椅背后面绕过去,跟着杨月走到最里面。
秦鹤掀开眼皮,目光拂过来,在她手背上凸起交错的青蓝血管间停了停。
郑一鸣瞟了眼她脸颊上那两团粉红,有些迟疑:“我记得年纪好像不大,能喝吗?”
被架到这个地步,这会儿说不能喝纯属败兴。
杨月咬了咬牙,面上陪着笑,暗地里捏了下沈妍的手指:“能喝能喝。再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十八了。沈妍?”
沈妍举着颤巍巍的杯子,小声开口:“谢谢秦先生。”
话说得并不违心。她打心底里感谢秦鹤。
只是没想到光一句谢谢还不够,非得配上这么大一杯酒。
沈妍等了很久,坐着的男人始终没起身,也没有要拿酒杯的动作。
她顾不了其他的,两眼一闭,直接将酒往喉咙里送。
这时却忽然听见他启声:“今儿不想喝酒。”
酒杯擦着她的唇边停下。桌上的气氛锈住了半刻。
秦鹤的长指一轮一轮地敲着扶手椅,眼皮没抬,似是对那半盏残酒厌恶得很。
导演郑一鸣最先揣摩出点儿明堂。
秦鹤说的是“不想喝酒”,没说不想跟小姑娘碰杯。
他连忙说:“酒这种东西是不能多喝。昨天刚喝了一场,这样,今天咱们全改喝茶怎么样?他们这儿的茉莉花我尝过,挺不错的。”
秦鹤阖了阖眼,嘴角清清浅浅地勾了下,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花茶是现成的,一端上来,秦鹤主动拿了个干净杯子,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推到还在旁站着的小姑娘手边。
这下没人看不懂了。
郑一鸣直接让侍者重新开两套餐具,沈妍被极其自然地安排挨着秦鹤坐,话说得也滴水不漏:“沈妍是我们好不容易挖到的宝,坐下来一起聊聊。”
有他打了个引子,桌上其余的人都开始半虚半实地夸起来。
有说沈妍功底好,有说她长相水灵,还有当天在现场看过她跳《丝路花雨》的,不吝赞叹她已经不仅是满分的完成度,更有自己的表达,年轻轻的,实属难得。
秦鹤托着颔,东一句西一句地听,抽空瞥了眼沈妍,见她面色已经和缓许多,但似乎是在屏气,两腮硬邦邦的。
他捻灭了烟,让人开窗。
这一桌人都是抽烟的,见他先停了,纷纷识相不再抽。
秦鹤抿了口茶水,状似无意地问郑一鸣:“给她安排的什么角?”
郑一鸣心底了然,模棱两可又留有余地:“还没定,先按A角培养吧。”
秦鹤点点头,又抿了口茶,扭过脸敲了两下桌子,对沈妍说:“好好练,争取就拿下A角。”
语重心长的调子,仿佛是在教她。
这话落到别人耳里,几乎等同于宣布A角已经定好了人选。
桌上的人个个都在心里稀奇纳罕,眼神交流不断,揣测起这小姑娘的来历。
毕竟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瞧得出秦鹤在护着她。
沈妍只乖顺听话地“嗯”了一声,内里颇有些心惊胆战。
她心思算沉稳的,但毕竟在这种事上毫无经验,只觉得秦鹤在给她上压力,压根没听出来有什么玄机。
秦鹤面上是个好脾气的人,整个桌上的话头他都能温温地说几句,但沈妍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压制感。
他随口的一句,于她而言却莫名深刻,让她不自觉地想照办。
譬如让她好好跳。再譬如让她好好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