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爱散场(6)
“你女朋友怎么了,好像不舒服啊?”
我在心里哼哼,漂亮就是好,到哪儿都有人惦记着。
卓落长长的手伸过来,使劲揉着我乱乱的短发,
“恩,我看看,哎,没发烧啊?“
我朝他翻个白眼,狠狠拍他一下。卓落立马跳起来,装模作样地乱叫,
“哇,好痛好痛!青了青了,你看,青了青了!”
真拿他没办法,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我故意不理他,过了很久,卓落悄悄地探过头来,委屈地说,
“不骗你,真的青了”。
我漫不经心地移过眼神,哇,还真淤了好大一块儿。
心底有些歉意,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免得他再嚣张。于是大力的把他的手拉过来,轻轻地揉着。卓落的手动一下,然后乖乖地没再说话。
窗外陌生的田野,盛放着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儿,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蔓延着,恨不能只把今天当作最后一天,执拗而义无返顾地绽放,仿佛生命般轰轰烈烈地燃烧,宁愿最后成灰,也绝不顾惜……人这一生,倘若可以执着如此,又何尝不是种幸福。
下了火车又坐汽车,颠簸了大半天,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近凌晨三点。
这是一座临海的江南小镇,我猜也许在地图上都未必找得出它的位置。不明白卓落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们同时沉默。许久,卓落缓缓伸出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黎明的微曦中,一座高耸的钟塔,影影绰绰。我奇怪地望着他,满天的繁星衬得卓落光滑的面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妖怪一样。我不自觉地失神,卓落根本没有留意的拉住我,
“走,带你去睡觉的地方”。
穿行在高高低低的青石板路面,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错落有致的平房,矮矮的、有小小的院子,种着满园的鲜花,连空气里都是馥郁的香味,醉人不已。跑了没多久,卓落突然松开我的手,扬扬下巴,
“你看!”
我抬头,哇!海!居然是大海!
茫茫夜色下的海洋一片静谧,安宁得像沉睡的婴儿,我狂喜,来不及扔下行李,就跌跌撞撞地冲入它的怀抱,软软的沙子,调皮地跑进我的鞋子、袜子,痒痒地难受。
我索性坐下,一边脱鞋,一边大声招呼卓落,
“卓落,快下来,快下来啊!”
卓落不动声色地笑,脸上的表情柔和至极……我们在沙滩上跑啊、闹啊,全然忘却了旅途的困顿与艰辛。
早上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海边的小屋子里;卓落打着地铺,睡得恬静安然,醒着时的玩世不恭与阴暗邪气,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实在不忍心打扰他,我光着双脚、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外:阳光超好,沙滩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几个阿姨正忙着支鱼网,常年饱受着海风与烈阳侵蚀的脸膛,黑黑的泛着健康的油光;另外几个或站或蹲,来来回回往沙地上铺一大块一大块长长的东西,像起皱的墨绿缎子,走近一看,我的天,居然是海带!
我简直瞠目结舌,只好傻冒一样愣愣地伫立一旁,看她们熟练而满足地忙忙碌碌。阿姨看看我,热情地招呼,
“外地来的吧?”
我笑着点头。
“是想看海?还是吃海鲜?”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阿姨乐了,
“那到这穷乡僻壤的来做什么呢?一看你就是城里的闺女,瞧这细皮嫩肉的……渔家可没有这么水灵的妹子……啧啧,多俊哪……"
摸摸脸,好像有些发烧,我有点不自在地笑笑,抬腿想闪。卓落站在身后,双手抄在兜里,不怀好意地笑,又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不晓得多久了。
我狠狠搡他一把。卓落不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饶有趣味的样子,好像我是只逃出笼子的猩猩。我剜他一眼,卓落反而笑了。他不慌不忙地俯下身,凑近我耳朵,小声说,
“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我脸上又一阵发烧,刚想装模做样地客气一下,他紧接着蹦出了下半句,
“像猴屁股!”
“苏卓落!”——
夕阳西沉时分,卓落带我去了那幢钟楼。
看上去很有了一些年头的样子,黑黑的外观静默地掩映在茫茫的芦海,细长的芦苇,如女子纤弱的蛮腰,迎风即舞、风情万千;钟楼的墙角晦暗而潮湿,鲜亮的绿色青苔,像蘑菇一样,塞满了黑色的夹缝。
攀上塔顶,极目远眺,小城的一切尽收眼底。卓落走到墙角,轻车熟路地搬下两块砖头,随手递给我一把小刀,催促着,
“写下你的名字还有愿望,快点儿,很准的。五年以后我们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