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雪时分(107)

妈妈开车驶出收费站,接着道:“小果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接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完全想法一样、立场一样的人。都是从自己角度出发,有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生活经验,再亲的人也不同。”

殷果不吭声了。

“还有桐桐,”殷果妈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大女儿,“车里都是家里人,你可以说这些话。在局里、协会和公开场合不能说。这一点,我今天是很严肃在说,你要记住。”

吴桐也不出声了。

“中国公开赛是不是快开始了?”殷果妈妈问殷果。

“嗯,”她说,“下周”

林亦扬踩着这个时间点回来,也是为了这个——斯诺克的中国公开赛。

***

林亦扬送弟弟一家回去,再到球房,江杨还在。

昨晚,他说自己隔天要扫墓,将搬着几箱子酒的兄弟们都哄回去睡了,只有江杨留在了他这儿休息。江杨也是刚结束了封闭集训回来,孤家寡人一个,见林亦扬回来高兴,一看就准备常住的架势。

这里三楼早在上个月装修完成,二楼是因为火锅店迟迟没搬,耽搁了几个月。所以楼上东西是一应俱全,有了球房的模样。

三楼最北角还有两间住人的屋子,配套的洗手间也有。

江杨提前给他把这里面临时塞了几样家具,都是简单的,有设计感的,倒像是一个小家。

林亦扬睡不着,在沙发上斜靠着,从钱包里的夹层里摸出了那张便签纸。

边角的胶上沾染了一层黑,是拿的次数多了。

“打过吗?”江杨想去厕所,翻身坐起来,看到他拿着这个。

林亦扬没说话。

江杨估摸着他不会回答了,往前走,手摸到厕所灯开关,听着身后的男人说了句:“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听到我说话,更要气出毛病。”

江杨没得反驳,老师确实没提过林亦扬的名字。哪怕是这一年,他有意透露了林亦扬重新出山的事儿,也是听听就过去,半个字没多问过。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小师弟,脾气像得要命,他也没辙。这么一会,江杨也借着月光看清马桶在东北角,没开灯,直接进去了。

林亦扬将便签纸在手里玩着,最后收妥。

他出了屋,在最近的那个九球球台驻足,这是给殷果准备的,单独给她的。他昨天晚上还和陈安安试了几杆。桌上,球散在蓝色绒布上。

林亦扬右手拿了一颗最近的,用力、沿着桌面投出去,白色飞一般撞上黑球,哐当一声,落了袋。在数百平米开阔的大厅里,回荡着落袋声。

江杨摘掉眼镜,揉着眉心,倚在门边,看着黑暗里的模糊的一个身影在台球桌面灯下,好像是在掏球:“有心事?”

“睡你的。”林亦扬回说。

江杨听他这语气,看来是心事挺重。

***

林亦扬一夜没找她。

她在回家途中都不忘和妈妈姐姐争论,他却不找自己,低头都不肯。

原本是今天下午去封闭训练营,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和几个师姐妹们定了一个七人座的商务车,提前往训练基地去。

大家在车上,什么都聊,最后话题导向了斯诺克的中国公开赛。

在谈论中提到“林亦扬”这个名字,师姐隐晦地戳戳她的手臂,问她,为什么林亦扬去年没参加中国的公开赛?

殷果摇摇头,林亦扬没说过。

“好可惜,”旁边的师姐也说,“要是去年参加了,他排名绝对不会比江杨低。”

“也难说,”殷果笑笑,“江杨一直状态不错。”

车到半路上,大家在高速休息区停了半小时。

这个休息区在两省交界处,很大,有卖两省特产的商店,快餐店也不少。因为这拨人是最早出发的,时间宽裕,大家原地解散,约定半小时后再聚。

大家都去买零食特产,为封闭集训屯粮。

司机看殷果始终不下车,笑着问:“给你开车车门,我也下去溜达溜达。”

最后,只剩她在这里。

殷果戴着个渔夫帽,在敞开的车门旁,侧坐着,两腿晒着太阳。

手机里,林亦扬在半小时前发了一个微信。

Lin:醒了?

Lin:想和你说话。

她一直没回。

一是因为整夜气鼓鼓的,他也没找自己,二是因为车上好多人,也不方便电话。她两手握着手机,看着那两条消息,想回。

仿佛心有灵犀,冒出一条新的。

Lin:?

他清楚她的作息,这个时间早该醒了。殷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给他拨了语音通话。

电话接通。

入耳,背景显得很空,应该也是在户外,有路旁的喧闹感。

她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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