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雪时分(13)

苏薇道谢后,被贝瑞拽走,去开了一局,边走还在边回头道谢。

殷果独自留在这里。

她咬着吸管,坐在林亦扬这张球桌的旁边、靠墙的台球椅上,两只脚踩着椅子下的横栏,在看旁边一桌的战局。

忽然察觉到林亦扬身边没人了,回望了一眼,对林亦扬笑了笑。

林亦扬靠在台球桌旁,在玩着一个白球。

安静。

这还是两人头一回独处,没有孟晓天在场。

他把手里的白球放到开球线上:“怎么跑这么远过来?”

他知道殷果旅店的位置,自然也很清楚,她的旅店离这间球房很远。

“刚刚和你说话的贝瑞,是他带来的,我听说今晚这里有很多参赛选手,过来看看,”殷果想了想,又解释说,“我报名参加了全美公开赛。”

林亦扬点头。其实他知道。

从第一天在酒吧,看到墙角的三个行李箱上摆着一个球杆盒,林亦扬就知道姐弟俩是为了公开赛来。暴雪天带一个定制球杆躲在酒吧里,只会是这个理由,这个身份。

只不过那时,他以为球杆是弟弟的。

殷果看他不说话,继续咬吸管。

心里有好多疑问,但不太熟,还没习惯像朋友一样闲聊,只好憋着。

林亦扬一个个从袋子里掏刚才自己打进去的球,放到球桌当中,将九颗球摆成了菱形。她以为他想重新开一局,没想到他只是想把球桌整理好。

等所有搞定,他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防寒服:“你那个朋友,和你住同一个旅店?”

他用目光指苏薇。

苏薇正在俯身,瞄准她要击的那颗球,在远处、靠门边的台桌旁。

“不是一家,但离得不远,”她也想到了要回去的问题,“不过她今晚住在法拉盛,男朋友家,估计我要自己回去了。”

林亦扬已经穿好了防寒服,拉上拉链:“我送你回去。”

送我?

“你顺路?”

应该不会,头一晚打车,司机明明都说了他送殷果他们去旅店,去皇后区是在绕路。

“我一个男的,多晚回去都没关系,”林亦扬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你不一样。”

是挺晚了。好友也严肃警告过她,在纽约除了住曼哈顿,她一个女孩晚上千万不要单独外出。因为知道殷果每天要在球房练球到天黑,还叮嘱她,要孟晓天每天去接她回旅店。

可这里离旅店太远了,又让他绕路送自己?

吃人太多恩惠,不大稳妥吧?

殷果还在纠结。

“又怕我把你卖了?”林亦扬开她玩笑。

“不是,没有,”殷果摇头,“是不想一直麻烦你。”

“应该的,”他说,“我是男的,在送女生回家这件事上,没什么好推脱的。”

林亦扬没给她多考虑的机会,指了指殷果堆在旁边台球椅的衣服和包,意思是让她穿上,自己则直接替殷果拿起了球杆桶,拎着,走到前台,和老板结账。

老规矩,谁赢了球,谁结球桌租金。

殷果也来不及多考虑,把杯子还到吧台那里,去和苏薇打了个招呼,穿上羽绒服,拎着包,跟上推门而出的林亦扬。

十五局不到的时间,外头竟然已经下雪了。

“我约个车,等一下,”殷果从羽绒服口袋里掏手机。

“来这么久了,还在打车?怎么不坐地铁?”

“我去年来,坐错了好几回,后来就不敢随便坐了。”她也郁闷。

殷果也苦闷,其实她旅店门口就是地铁入口,按理不用一直打车的。可她一想到地铁,就有心理阴影。

这里的地铁上百年历史了,很多车厢都十分破旧,她不怕脏,而是怕地铁车厢里没有电子显示屏,因为不是母语报站,要全程仔细听着站名。

最惨的是,通常这种破车厢,报站喇叭也经常坏。

一旦没了广播提示音,更成了傻子。

她曾经连着两次坐上没有电子显示屏,也没有报站音的地铁车厢,还正好碰上地铁抽风,四站不停,颇有种坐上黑车要被拉走卖了的感觉……

在漫天的鹅毛飞雪里,林亦扬笑了。

他按下殷果的手机,指了她的帽子:“戴上,我们要走三个路口,至少十五分钟才能到地铁口。跟着我,丢不了。”

说完,他把殷果的球杆桶背上,走入风雪当中。

殷果戴上帽子,紧跟上他,好冷啊,手都不敢从口袋里掏出来。

她的靴子不停在一层新雪上踩下新鲜的脚印,跟着林亦扬的脚步。林亦扬本来是在看车况,低头,看到那双小靴子频率极快地走着,看着就累。

他大步走习惯了,没试过为谁慢下来。今晚,倒是很有风度,减慢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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