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雪时分(132)

孟晓东搁下笔,先打破了安静:“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说。”

林亦扬拍拍孟晓东的手臂:“你已经帮到了。”

帮着在这两天安抚殷果的情绪,让她顺利比赛,再把她平安接回来。已足够。

林亦扬最后深看了一眼殷果:“仪式要开始了,我先进去。”

这话像给孟晓东的,其实是对殷果说的。

殷果轻颔首,感觉他和自己擦身而过。东新城最新一代的带头人,身边左右都是昔日的兄弟,一个不少,在这里负责接待全部来自业内和体育圈的同僚。

殷果在人群后边,门边,在自然光和灯光的交汇处,看着他。

看他和旁人握手,寒暄。

追悼会很快开始,重要的来宾站满礼堂,小辈一些的没有立足之地,都在大厅外,楼梯上站着。江杨是今天追悼会的主持,他刚离开医院,气色很差。

但作为一个带领东新城走过十几个年头的男人,就算马上要进手术室了,站在这儿,也能主持完全场。

很寻常的追悼会流程,殷果第二次近距离面对林亦扬,是和家属握手,她跟着表哥,一个个握过家属的手,再到几个徒弟,站在家属末尾的就是林亦扬。全都在哭,除了这位最受宠的小徒弟,只有他是冷静的。

所有来的人,一个个说着节哀,和每个家属、徒弟握手。

殷果跟着队伍,到他面前。

林亦扬对她伸出手,她握上去。他掌心粗糙的纹路,滑过她的手背,随即分开。

握手结束后的人,都先后离开了礼堂。

殷果的行李箱被表哥取下车。他带着箱子和她去停车场,殷果妈妈在等她。

殷果总觉得,自己和林亦扬握手之后,他在目送自己。

以至于她跟着孟晓东,走到停车场旁的花坛,见到妈妈了,还觉得身后有他一道沉默的目光。

“飞了十几个小时,累不累?”妈妈在问他。

孟晓东接了车钥匙,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箱放到殷果妈妈车后。

她笑笑:“早习惯了。”

“先回家,”殷果妈妈说,“晓东你也一起过来,外婆在,想和你们俩吃饭。”

“好,”孟晓东应着,“我开车跟着你们。”

殷果看着表哥和妈妈的互动,却在想着林亦扬。

她想留下,想单独见他,想和他说上几句话。

不想走……

孟晓东转身,要去开车。

“妈……”殷果突然出声,“我晚点儿再回家,行吗?”

孟晓东停住脚步,殷果妈妈也停住动作。

恰好有一辆轿车驶出停车场,经过时踩了刹车,和殷果妈妈告别。殷果妈妈笑着对车上上挥手,这才转而瞧她,略沉默片刻问:“外婆也很想你,不先回家看看?”

她恳求地望着母亲:“晚上就回家。”

短暂的沉默,让人越发不安。

她怕自己太直接,反而带来不好的结果,看了看孟晓东,孟晓东也暗示她缓一缓,还是先回家。未料,在兄妹俩眼神交流时,反而听到了妈妈的一声叹气:“去吧。”

言罢,再叮嘱了一句:“别太晚。”

殷果露出了几天来最开心的笑容,她激动地说了句“谢谢妈”,立刻跑了。

殷果妈妈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对孟晓东说:“晓东,你知道吗?今天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受过贺老恩惠。”

所谓的恩惠,并不一定是物质,而是精神助力。

殷果妈妈大学毕业初入这行,考裁判资格,在赛场上经常会看到贺文丰老师的身影。那个年代台球比现在还小众,她喜欢,想做裁判,家里没人理解,一级级裁判考试、考核,都是摸索着前进的。凡是有的职场内斗,在任何行业都有,裁判员也逃不开,无数次想放弃,就和经常到赛场看人比赛的贺老聊天。

贺老平日严肃,但也很风趣,对她最常说的就是:人嘛,一天天过,挑每天最想做的,最高兴的事来做。别想太多,别想太远,看着当下,看看脚下最真实的路。

贺老一直没学会用鼓动人心的“梦想”二字,那是属于新一代的词,经常拍着胸口说,就是那股子劲儿,想起来就激动,睡不着觉,想去做,浑身的血都是热的,沸腾的。

林亦扬有多幸运,当年能师承贺文丰,少年的他感受不到全部,相信在今天见到这么多前辈从全国各地赶来吊唁前辈,不止是他,包括贺老的所有徒弟,东新城的所有人应该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东新城与其说是一个球社,不如说是一个传承地,也许它日后会没落,也许更好,但都不影响它这个名字的地位。

而林亦扬,就是它今后的领路人,这是贺老在去世前亲自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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