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12)

跟在这样的阿姨后面混能有什么前途。

我满心担忧。

不能说给陆西听,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我得自己一个人思考。

陆西哩,只能陪我在外面胡天海地的玩。准确点讲是我带着他学坏。本来斯文秀气的一个小男孩白白净净地出门了,到了晚上,爷爷来接人的时候,总会悲哀地看见两个小疯子。他孙子起码还能认出来,到我这儿,老爷子总得眯半天眼才敢笃定没接错人。爷爷是行伍出身,觉得男孩子还是多在外面活动活动的好。鉴于这种理念支配,居然没人指责我带乖孩子误入歧途。(我们玩的时候都躲着阿姨。)

幼儿园的外面有一些废弃的水泥板堆在那里。我们平常都是围着水泥板玩藏猫猫的,结果那天我不知道是发什么神经,竟然非要爬到上面去玩。陆西不让,我在上学期间一切人身安全都是交给他负责的。

“你管我,我偏要上去。”我的坏脾气一上来向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

“麦麦,我们回去玩好不好。爬上去太危险了。”陆西劝我,还拿出小人书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不为所动,趁他把书塞回书包的时候爬到了水泥板上,还在上面得意洋洋地跳来蹦去。陆西一看,急了,也跟上来,想拽我下去。我不肯,争执之间,我气愤地手一推,路西摔了下去。

他白色的裤子上全是血。我吓坏了,放声大哭叫救命。爷爷正好来接我们,看到这样,哪里还来得及问事情原委,赶紧往医院送。我妈闻讯赶到医院,拉着我问是怎么回事。我只顾着哭,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开口。知女莫若母,她立刻怀疑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脸色苍白的陆西急着解释,是我自己要上去玩的,不关麦麦的事。

后来我问陆西为什么把责任揽到他身上,他直说我笨。

“我要说是你推的,你妈肯定会罚你跪搓衣板到你腿断为止。我就不同了,我都摔成那样了,谁还有精力去追究我的过失啊。”

我顿时明白,不是我方笨,而是敌方太狡猾。

陆西这一次伤的很厉害,在家休养了足足有大半年。伤口太深了,膝盖上有道伤疤一直都没有消。我觉得很愧疚,又埋怨他多管闲事,如果他那天不是非要拉我下去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可是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对我安安静静的笑,躺在海水蓝的床单上,那样诚心实意地微笑。然后,我满肚子的牢骚也无从发起,只好乖乖地坐到他的床边上去跟他讲话。也许是凑巧,我们住的这一块跟我们同龄的孩子一个都没有,我想这也是我们连吵架都捱不过半天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是由于他脾气太好,加上自觉比我大,又是男孩子,应该让着我。

我本以为无论怎样这次他都会生我的气,腿受了伤,他只能勉强到院子里去看猫猫和狗狗追逐嬉闹,甚至连小学都得推迟一年上。我那时侯玩心还特别重,只想着跟幼儿园的朋友疯,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最好的朋友很寂寞。这种寂寞比我四岁小哥哥走之后的寂寞更为强烈,因为陆西是习惯了幼儿园的热闹的。我每天到天擦黑才着家门,吃完饭被父母逼着去陆西家陪他讲话。白天疯的太厉害,我常常讲着讲着就趴在他旁边睡着了。天冷的时候,我就直接钻到陆西的被窝里扬着头连比带划的说班上好玩的事。什么幼儿园来了个很漂亮的阿姨,小学校长老喜欢往我们幼儿园跑(我们幼儿园和小学是连着的);什么阿姨偏向小女生班长,硬逼着另一个小朋友给她道歉,结果这个小朋友的家长冲上门来,打了阿姨云云。(汗,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陆西的被窝很暖和,有时候我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出去回家睡觉。奶奶也说这样容易感冒,就让两个孩子睡在一起吧。然后我就心满意足地打着呵欠,也不理会他对我刚才所讲事情的追问,自顾自地睡觉。

有的时候陆西也会主动说话,可惜那个时候通常不到三分钟,我就会马不停蹄地去会周公。

然后我的耳边响起沉重的太息。

我想他一定很孤单吧。

可这也仅仅是我半睡半醒间的念头,等到天一亮,我就又想着今天去哪里玩了。其实小孩子才是最自私的,因为无知,所以不知道自己已经伤人很深。

我对幼儿园最深恶痛绝的是它的午睡制度。你想,一个精力过剩到有多动症嫌疑的小孩,要求她在大好的天气里乖乖地睡一个下午简直就是有违人道。我哪里睡的着,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不停,多动一下就会被阿姨训斥。午睡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不亚于感觉剥夺的酷刑。我躺的浑身难受,就想方设法地逃睡。幸亏幼儿园条件简陋,没有一张张的小床,大家都睡在拼凑起来的大床上。这给老师清点人数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为我逃睡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每天吃完午饭老师会清点一遍人数,然后下午唱歌之前会再点一次。我只要在这两个时间点在就能瞒天过海了。一个人逃睡自然无聊,我通常会和两个好朋友一起逃。我们跑到外面玩,无须工具,只要想到不用苦命哈哈地强迫自己睡觉就会觉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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