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满十六,”赵旭晖叹口气,“虽然说能从轻,但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涉案金额不小。”
“不就是段电线吗,警官,我们赔,我们能赔啊!”女人一边哭一边抓住穆忻的手,使劲晃。
穆忻挣脱不出来,叹口气安慰她:“大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电缆不是普通电线……”
她为难地看看赵旭辉,赵旭辉叹口气,接上:“是啊大姐,按《刑法》规定,破坏广播电视设施、公用电信设施,危害公共安全的,要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要是造成严重后果了,七年以上也是有可能的。”
“啊!”女人崩溃地尖叫,“怎么办啊,我怎么跟他爹交待?两个儿子交给我,我给送局子里了,怎么办啊!”
“怎么又变成两个了?”穆忻皱眉。
”她和老公是离异后再婚,那边带来个十七岁的儿子,这边是个十六岁的,”赵旭辉无奈地叹口气,“她老公在南方打工,把孩子扔在家里。这俩孩子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一直处得挺好,一起上学,一起逃学,连偷东西都搭伴。”
穆析咬咬唇,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她感觉到被面前女人握着的那只手开始哆嗦,便惊讶地扭头看看眼前的女人,只见对方已经哭得快要喘不过气。她刚想开口,没想面前的女人却猛地甩掉她的手,狠狠把她往旁边一推,转身就想往派出所的墙上撞!赵旭晖大惊失色,反应极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女人的脑袋和墙面之间。而穆忻被那一下推得踉跄着往一边倒,却在倒下之前蓦地撞进身后的怀抱里。
只是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抹了一把冷汗。
撞墙失败的女人被赵旭辉紧紧箍住手腕,可是却箍不住她号啕大哭的嗓门,她一边哭一边喊:“让我死吧,用我的命换我儿子不行吗!”
穆忻愣住了,是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靠在杨谦怀里,而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穆忻轻轻站直了身体,悄无声息地离开杨谦的怀抱。杨谦略微有点失落地低头看看她,却发现她连正眼都没看自己,多少还有点气闷。赵旭辉被面前的女人哭得焦头烂额的,没顾上看另外两人的神情,只顾一路劝解着把女人往接待室里带。穆忻犹豫一下,还是快步跟上,杨谦愣愣地看着穆忻消失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最终也跟上去。
于是,那天,隔着一道玻璃窗,杨谦就看见了另外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穆忻,一个在接待室里一边给人递面巾纸一边用带有当地方言的普通话陪人絮叨的穆忻。
女人哭诉:“大妹,你不知道,养个孩子那就是养笔债啊!男人指望不上,一年才回家一次,我早晨五点就得起来给一家人做饭,等孩子上学了我得去厂里打工,赚点钱。中午下地,下午再打工。傍黑天还得回家做饭洗衣服。我一天到晚不停地干活,我哪有时间管孩子?再说我才上到小学三年级就不上了,孩子看的那些书我一句也看不懂,我也管不上孩子呀!我真是压根就不知道孩子逃学的事儿!这个小作孽的,他爹在外面挣钱累成那样,还不是为了让他有书念,别再像我们一样累死累活一辈子……”
穆忻拍拍女人的手,再递张纸:“大姐,我知道你不容易。”
“你不知道,”女人接过纸。哭得更惨了,“就那两亩果树可把我累死了,你说都是种果树的,怎么就有人的树结的果子那么多呢?苹果啊杏啊,我种的就是不如人家种的收成好。还有我家院里种了棵无花果树,年年摘的无花果都不舍得吃,拿去市里卖钱,天天坐马路边上守着,都卖完了还不够孩子那点辅导资料钱。养的鸡、收的柴鸡蛋、院子里种的扁豆、自家地头刨出来的地瓜、晒干的丝瓜瓤子,都得留着礼拜六、礼拜天去公路边等着卖给来山里玩的城里人,大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这么忙活,我公公一场病,家里欠了两万多块钱的外债。又赶上孩子爸在外面打工被人骗了,说是今年能不能拿着钱还不好说,你说我可怎么办?不怕你笑,大妹,两万多块钱,在你们公家人看来觉得没啥,在我们觉得,那就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啊!”
穆忻听得心酸,握紧女人的手:“大姐,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缺钱的滋味我知道。”
见女人不相信地看着她,她苦笑:“你不信啊大姐?你别看我穿着这身制服,可也是天天为钱发愁。我爸死得早,我十几岁时他就没了。我妈下岗了,虽然是城里人,可除了有间小破房子,算是有个住的地方,别的什么都没有。你们在农村里好歹还有块地,豁出去不赚钱,就算光种粮食和蔬菜也饿不死。可我们在城里连块地都没有,厂里拖着不发钱,我妈根本没什么收入,我要是不寄钱给她,她怎么吃饭?她身体也不好,还得买药吃。也不怕你笑话,我念书的时候学费都是自己赚的,没怎么休过寒暑假,发传单卖啤酒什么没干过?熬着煞着也就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