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喘口气,掏兜,摸出一包烟,想起这是课堂,又塞回去了。过会儿,才继续道:“实话说,真实的公安机关是摊子大,人多,升迁机会少。因为行业特殊性,就连流动起来的出口也小。所以如果想要当官、想要敛财,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更不要做害群之马,让那么多辛苦一辈子的老民警跟着一块儿背黑锅!没错,很多次,我也问过自己后悔不后悔?可是,我十六岁上警校,学的就是刑侦。十九岁毕业,分在刑警队,我也不知道我除了当警察还能干什么。所以,真要说起来,我还真不后悔。”
他沉默一下,又说:“我一直没法忘记,我毕业第二年参加了一个大案子,同事们齐心协力,愣是把一个十年陈案给破了。那天也是巧了,受害人家属来队里送锦旗,领导去开会了,同事们去查案子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两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娘一进门就给我跪下了……那天我就想,我也有爹妈,我不能想象以我爹妈这样的年纪还要给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下跪……除非,那是天大的恩人!我琢磨着,我得好好当这个警察,就为了让更多的爹妈不再给人下跪。”
他的语气平静,丝毫没有抑扬顿挫,反倒夹杂一点当地口音。他说的话一点都不诗情画意,但几秒钟后,训练场上响起如雷掌声。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屑,用手掌在空中压一压:“不要这样,我又不是做事迹报告。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一行,只要你凭良心做事,就比你们想象的还要辛苦、要危险、要承受更多压力。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保护自己。你们应该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吧?咱们全省有十万民警,可是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既然选择了这行,就要知道,建国以来,咱们国家已经牺牲了八千多个警察,个个都是有家有口的普通人。所以你们必须记住,遇见突发情况时要尽量保持警力优势,万一无法保持,那么在近距离搏斗时也不能太莽撞,要手脑并用。只有保存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
他挥挥手:“起立,上课,今天我们讲讲单警战术中的隐蔽与观察。都看过香港电影吧?那里面枪战时鸡飞狗跳的,什么破板子、沙发、文件柜都能当掩体,这不胡说八道吗?你们记住,真正有效的掩体得是土坑沟渠、土堆砖石、树木电线杆、或者是墙壁和门窗下角那样的。如果是在大街上突发混战,最好躲在汽车轮胎后面,猫低点身子,尽量让轮胎把你挡严实了……”
那天,所有人以史无前例的认真与热情上那节课,然而对穆忻而言,在触动以外,还有为杨谦而生的揪心揪肺——她害怕,因为他不仅是警察,还是名刑警。她需要他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
是的,那一刻,穆忻终于明白,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她曾经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爱情,她甚至想过逃避……但现在,她愿意和他手牵手,陪着他,也撑住她自己,在他们共同选择的这条路上,大胆走!
因为,倘若前路艰难,那么,便更不可以孤独。
☆、第二章:最初的誓言(2)
随后的周末,穆忻照例没有出门——她本来就不是喜欢逛街购物的人,只是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拿着一本《刑法》发呆。直到门口有人喊“穆姐,大门口有人找”的时候,她还愣愣地想:如果是杨谦,那该有多好。
可是大约是失望得久了,所以她也没指望真能是杨谦,反倒琢磨:莫非是郝慧楠?可她昨天才告诉郝慧楠培训基地的地址,这姑娘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一路跑到大门口,站岗的哨兵是本班同学在轮值,看见穆忻出门还好心给她指一指:“那边儿,那是谁?”
穆忻沿着哨兵八卦兮兮的目光往不远处一看,顿时愣住了——深秋的阳光下,杨谦穿一身笔挺的警服,站在稀疏的树影间,向她微笑。
那一刻,纵是树叶凋零,穆忻却觉得这世界瞬间如花般怒放。
也是那天,市区的快捷酒店里,穆忻像一头小兽一样,一边掉眼泪一边使劲捶杨谦。杨谦不说话,只是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低头,准确吻上眼前女孩子的唇。她毫不客气张嘴就咬,他豁出去了,压根顾不上疼,狠狠吻着,好像要把他的想念都发泄出来。而穆忻更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手攥住杨谦的领带照死里扯,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人好像要把彼此肺腑间那点有限的氧气都吸光一样,用所有的力气拥抱、亲吻,用从没有过的疯狂与激情把他们彼此的在乎与惦记,在带有血腥气的吻里,翻腾出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