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悄无声息把穆忻给批评了个彻彻底底,穆忻心里怄了一下,看着衣柜里的三个大包袱生闷气:难道肖玉华穿衣服都完全不讲搭配的吗?那件墨绿色的上衣只能配这条黑色的裙子、这件金色的衬衫只能配那条咖啡色的裤子、那条橙色吊带裙子外面只能搭那件浅橙色小开衫……明明是为了方便才把配套的衣服放在一个衣架上,而后挂到衣柜的横竿上,可被肖玉华这么一“拾掇”,除非自己天天穿警服,不然每次出门前仅找配套的衣服裤子就要浪费多少时间?再说所有的衣服都叠起来,不怕打褶吗?而且再往深里说一说,这还有没有个人隐私了?
穆忻一时间心里憋闷得要命,又想起自己的书也被卖掉的事,突然就很愤怒。可总归理智尚能约束情感,所以不至于发飙,只是双手紧紧攥住衣柜上的把手,好像要攥出水来。
耳边还能听见肖玉华在说杨谦:“小时候没教这些,是觉得你还小,现在你都是结婚的人了,再不教,人家不笑话?”
穆忻心里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她就想不明白了:之前见面时明明觉得肖玉华这人文质彬彬、看上去不难相处的,可为什么这一瞬间这些好感都突然灰飞烟灭?究竟是之前的了解不够全面,还是敌人隐藏得太深?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句话到了肖玉华嘴里就能变得这么不中听?
一气之下,穆忻干脆也管不得那么多,当即伸手取出包袱,动手把衣服重新配套搭配好,挂回到衣柜里。她一边挂一边在心里嫌肖玉华多管闲事、没事找事、尽做无用功……
“哎?你怎么又都拿出来了?”肖玉华进门的时候一声惊呼,“我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
“这样方便,”穆忻要很努力才能挤一个笑容给好心办坏事的婆婆,“有些衣服是配套的,如果分开放,找起来麻烦。”
“我就说你们年轻人太不会理家,”肖玉华大大地不高兴了,音调一下子拔好高,“方便……都堆床上才方便呢,想穿哪个抽哪个出来,还放衣柜里干什么呀?你说我辛辛苦苦忙活一上午,怎么就没人说声‘谢谢’呢?”
穆忻被她尖锐的声音刺激得耳朵疼,皱皱眉头没搭腔,只是自顾自收拾衣服,一边还不忘小心地把已经压出来的浅印子抚平。肖玉华见穆忻不说话,转身气呼呼地出了屋,找到杨成林,压低声音但还足以让别人听见地发牢骚:“老杨,你说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吗?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所谓“压低声音”,穆忻想,对于肖玉华而言,恐怕仅仅是不让声音穿透邻居家的墙而已。
就这么在家憋屈地轮休了两天之后,穆忻再去上班时第一次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雀跃感。她走得飞快,半晌才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居然是杨谦,正捂着腰往这边赶。
穆忻放慢脚步等他走近,皱着眉头问:“你的腰还没好?”
“不跑步就没问题,”杨谦伸手接过穆忻手里的包,陪她往分局方向走,“我跟你同路,方队让我今天先回局里取上次一个案件的资料,看看能不能串并。”
“杨谦,咱们不是学刑侦出身的,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太卖命。”穆忻犹豫很久,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是卖命不卖命的问题,其实咱也没有什么崇高的信仰,不过就是在干工作而已。可是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赶到份儿上了,你说这一群人的任务就是往前冲,哪怕拿身体当靶子也得往前冲,那你在这一群人里站着,还能往后跑、当逃兵吗?既然选了这行,很多问题无法回避。”
“杨谦,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每天接报警电话,最怕接到命案,怕听说恶性案件发生在刑警二队的辖区……”穆忻觉得自己的眼前有雾气,不看杨谦,只是扭头看远处,“你得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杨谦心一软,伸手握住穆忻的手,牵着她往不远处的公安局大院走,“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我都把你祸害到这穷山沟了,轻易死不了。”
听他一张嘴就又是没正形,穆忻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直到进了分局大门,穆忻接过自己的包径直上楼后,杨谦转身往一楼拐,这才把脸上的笑容卸下来。他一边伸手摸摸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后腰,一边听着穆忻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心想,好在没有把上次抓毒贩的事情告诉她。
杨谦能想起来的那一天,其实也是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