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在,那晚,许是还不够了解,陆炳堂便只是停留在不愠不火的试探阶段。穆忻全身而退的时候,只记住了送她到家门口的陆炳堂的车——路虎揽胜,大约二百多万的报价,不是警用车牌,只是普通牌照。在夜幕笼罩下,庞大而充满熠熠发光的震慑力。
蹑手蹑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所有人都睡了,客厅里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穆忻酒后略粗的呼吸声。换鞋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冲进洗手间洗澡——洗去这满身酒气,洗去一晚上的噩梦。
可偏偏就那么巧,还没等她进洗手间,肖玉华就穿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来,也是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的,看见穆忻的刹那还吓了一跳。
“这几点了,怎么才回来?”肖玉华看见穆忻的刹那感觉自己就完全醒了,语气中浓浓的不满释放出来,没有丝毫的克制。
“局里有庆祝活动,”穆忻不知道再怎么解释比较合适,只能笼统表示,“也不是经常这样,以后我会注意。”
“不是我说你,穆忻,你一个结了婚的姑娘,天天晚上回来这么晚,还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你说好人家的孩子哪有这样的?”肖玉华的声音渐渐放大,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无比突兀,“你要是业余时间比较多,我建议还是抓紧生孩子,趁我们年纪不算大,还能帮你们带孩子,你们自己身体条件也好,不如早早完成任务。有了孩子人也能安稳点,不至于再疯来疯去。”
话真不中听,但却没有在穆忻心里产生太多反抗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的负面情绪已经太多,能回到家里来,就算婆婆说话再难听,总归是保你安然无恙的家人;也或许是因为今晚的遭遇第一次让穆忻发现,一个孩子的出现,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升级,也是一副绝好的挡箭牌。
所以穆忻没有多话,只是把肖玉华让进洗手间,自己转身回屋拿睡衣。也不出她所料,卧室里空荡荡的,杨谦没有回家。
拿着睡衣再去洗手间的时候,肖玉华已经站在客厅里,冷冷看着穆忻,不说话。直到穆忻快要关上洗手间门的时候,才听见她的声音从门缝里冷飕飕地钻进来:“做女人,要有女人的矜持和本分,我只说这一次,不会说第二次讨人嫌。”
说完,她趿拉着拖鞋进屋去了,只余穆忻一个人站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尖刻指责发呆。心脏怦怦地跳,有什么堵在嗓子眼,却无论怎样都宣泄不出来。
也是过了很久,穆忻才在一片湿漉漉的凉气中眼眶干涩地发现,迎面洒下来的水,是凉的。
凌晨最寂静的时候,她就这样怔怔地站在洗手间里,看着面前那个自己忘记扭动的混水阀,脑中一片空白。
☆、第六章:一辈子是多远(1)
可是,无论你是否妥协,霉运总不会就此饶过你。
不久后的一个早上,穆忻刚准备下夜班的时候,段修才开门进来,伸手就把穆忻拦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段修才递过来一张纸,穆忻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份市局的《群众投诉督办单》。投诉原因是两天前有群众拨打报警电话,称四丁派出所门口有人打架,但是秀山分局110没有派警。
段修才指着手里的值班表:“是你接的警?”
穆忻苦笑:“是。”
“为什么不派警?”段修才怒了,“市局督办好看吗?不管是不是属实,我们都要给市局一个交代。还不知道投诉人肯不肯接受我们的解释。”
“派警了,民警说压根就没打架,从屋里就能看出来……”
“给我查当时的记录!”段修才打断穆忻。
穆忻没办法,只好翻出记录本,备注栏里赫然写着“张乐”。段修才拿上记录本匆匆出了门,小孟看着段修才的背影,比穆忻还郁闷:“师兄又要倒霉了。”
“咱们也躲不过,”穆忻皱眉头,“这种事儿,如果领导想保你,你记录本上的派警记录就是证据;如果领导想治你,咱也不是没漏洞——那人不是报警四次吗?我只给张乐打了两次电话。后来张乐也烦了,我就自动把后面的电话屏蔽了。”
说这话时穆忻的表情很平静,她想,她真的是变了。放在以前,她会觉得冤屈,会觉得不平,可现在不会了。如褚航声所说,将心比心,有些事总要想得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或是角度,报警人哪怕是报假警都恨不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恨不得全世界的警察都在第一时间内为自己服务,何况还总有人在命悬一线时怀揣最后的希望按下一个“110”。往往,这条电话线拴住的的确是鸡毛蒜皮,但有时候,真的就是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