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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235)

“他今日来,只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也不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来道别的。”柔福叹了口气,对赵瑗道:“你日后若见了他,请代我跟他说,我对不住他。”

赵瑗点头答应。见他一时没别的话,柔福便劝他:“快回去罢。我是犯了死罪的假帝姬,你来这里是不好的,别让你爹娘知道。”

“姑姑,”赵瑗再唤她一声,比前次多了几分郑重,“我自入宫以来,认识的姑姑就是你,真公主也好,假帝姬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不管你是什么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姑姑。”

听了此言,柔福恬淡地笑着,也不说什么,只引手为瑗理理鬓发,如他小时她常做的那般。

赵瑗神色郁郁地凝视她,忽然又微笑开来,转而问她:“姑姑,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些点心。你想吃什么?酥儿印、芙蓉饼、骆驼蹄、千层儿、蟹肉包儿还是糖蜜韵果圆欢喜……”

柔福怔忡不语。暗淡的光线下,赵瑗看见她目中有晶莹的光一闪而过,但她很快瞬瞬目,依然微笑,说:“我不饿。但谢谢你,瑗。”

随后又都无言。赵瑗低首,若有所思,须臾,向柔福伸出此前一直负于身后的右手,拳曲着,像是握有什么东西。

“那么,这个呢?”赵瑗含泪浅笑,“我想,这是姑姑想要的。”

柔福默然伸出自己右手,赵瑗将握着的东西转入她手心。

那是一个玲珑的瓷瓶,犹带着赵瑗温暖的体温。柔福握紧收回,可以感觉到有液体在其中微微漾动。

她立时明白了这神秘液体的作用。

赵瑗朝她跪下,哽咽道:“姑姑,瑗没用,无力救你,所能做的也仅有这些了。”

左手沿着木柱下滑,柔福亦徐徐跪下,与他平视,温柔而诚挚地表达她的感激:“瑗,姑姑真的很感谢你。这正是我需要的。”

她拉起他,再转身打开小木箱,从中取出一柄团扇,递与赵瑗:“姑姑如今身无长物,无法回礼,只有这扇子了。你拿去,偶尔想起姑姑了便瞧瞧,就当姑姑还在你身边。”

赵瑗接过,见那是柄寻常的素绢团扇,扇面很干净,无字无画。

“是驸马夹在这箱衣物里一并带来的。”柔福解释,“有些旧了,也不见得好,原不是拿来送人的。”

赵瑗却很郑重地收下,说:“多谢姑姑。”

柔福又是一声轻叹,淡笑着道:“也不知他为什么要送来。现在已是深秋,天已那么凉,谁还能用扇子呢?”

不待赵瑗应声,她又催他走:“还是快回去罢。在狱中耽搁久了终究不妥。”

赵瑗再次跪下,和泪向她叩首,待柔福受了才起来,告别后朝外走。走了几步又依依回顾,但见柔福倚在狱柱上目送他,苍白的脸上犹萦着令他儿时初见即感亲切的温暖笑意。

6.残阳

赵瑗离开两个时辰后,数位内侍进入狱中,一言不发地将柔福搀进一顶青色小轿内,就着无边夜色,经由皇宫后某处不起眼的小门,把柔福送入一个苔痕上阶绿的僻静院落。

临近黄昏时,赵构独自步入此地。启开吱呀作声的门,紫金光线探进那幽闭的空间,纤细尘埃在起初的光柱中飞舞,室内背景暗哑,他看见柔福端坐于其间深处,一如南归那日,她有憔悴而美丽的容颜。

见他进来,她闲闲托起桌上茶杯,饮去其中无色的水,再朝他微笑:“终于我等到你。”

只有他与她两人的天地,他仿佛自外归来,而她说她在等他,温暖地平淡着的场景,但一切真好。赵构不由亦朝她柔和地笑,不无怜惜地说:“抱歉,这次吓着了你。”

她却摇摇头,带着她云淡风轻的笑容,说:“我早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死在你掷铩!?

这话的意思不衬她的神情,也出乎他意料。适才的愉悦一扫而净,赵构的容色立即冷去,微侧目:“你这样认为?”

“常惹官家烦恼的人是不长命的,我活到今日已属异数。”柔福上扬的唇角带来的不是友善的讯号,“你已杀了岳飞,何妨再多杀我一个。”

他怫然警告她:“别提这个逆贼。”

“逆?他逆在哪里?他不是谋逆,逆的不过是你的意。”柔福呵呵一笑,“你不喜欢他整天嚷嚷着要迎回二帝;你不喜欢他絮絮叨叨地劝你立储;更不喜欢他领军抗金所获的声威……”

“住嘴!”赵构厉声喝止,盯着她徐徐道:“我最不喜欢的,是你自以为是妄议政事的模样。”

柔福恻然,感慨地看他,声音和缓下来:“你知道么?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去议论那些污浊的政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宁肯称臣纳贡也不坚持抗金,恢复中原,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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