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花枝拿在手上,转换间,手里的那朵雪白桃花不经意就跌落。
那洁白的花瓣立刻被黄泥玷污,嫩黄色的花蕊里晶莹的露水也泼溅在泥土里, 瞬间就消失了。
她仿佛浑然不觉,只捧着那一枝灿烂的绯桃美不胜收,看了又看。
阮佑灿心里突然划过一种别样的感觉,就像一块冰,带着棱角凉丝丝的划过心 头,似乎有点伤,但却也看不出。
脸色微微浮现落寞,低头,不忍看那落花被污泥所贱。
杨波却依然笑眯眯,用手里的花枝撩了撩他的鬓角。
“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小郎官。”
阮佑灿脸上一下就红了。
“化作春泥更护花,也是一种归宿。明春还能再开一朵好花。”
杨波笑出声,伸手拉起他的衣袖,依然一步一摇,歪歪斜斜小心翼翼踮着脚避 地上的落英缤纷。
阮佑灿对她一番歪理似懂非懂,搞不清她究竟是真心怜爱这些落花,还是虚情 假意,装模作样。又或是真性情,真豁达,真潇洒?
杨波也不解释,只是饶有兴趣的继续她的游戏。
两个人就这么慢腾腾的在花丛小径间走着。
远处传来隐约的谈话声,交错在落花和轻风之间,夹杂着几声嘲弄调侃的轻笑
。
“嗬,好一片桃花林,开得这般茂盛艳丽。子陵兄,我就奇怪了,你说这和尚 庙乃是清修之地,种这么多艳俗的桃花作甚么?莫非,这寺里的秃和尚们不修佛法 修姻缘?” 一个清朗的声音笑语道。
“休得这样胡言乱语,你呀,就留点口德吧。人家寺庙里种什么难道还要你来 管。”另一个声音些许低沉,也含笑轻责。
杨波听了掩嘴,不知是谁,好损的一张嘴。
她拉着阮佑灿向林子里走,脚步微微促,避不及,绣鞋上立刻沾染琼玉白雪。
她也不察觉,往里走,就瞧见两个身影,掩映在花枝间。
一个青衣,一个绯衫,并排正闲谈赏花。
她偷偷看,伸手微微拨开一些花枝,却依然看不见他们的脸,只知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阮佑灿拉拉她的衣袖,她回头比一个禁声的手势。
那边厢只听穿着青衣的男人清朗声音又起。
“哎,我倒可以不管,可你这地方官不能不管呀。这么多桃花种在一个寺庙里,难道不奇怪?”
“好了,我好心带你赏春,你却还挑剔。”那穿绯衫的男子摆摆手,笑骂。
“此言差矣,父母官就该管百事,哪里能有的休息。当鞠躬尽瘁矣。”
“哎呀,你就饶了我吧。我真是自作孽,早就该打发你去上京,省的你在这儿叨念我。”
“上京?上京做什么?”
“你不会连春闱都忘了?”
“哈哈哈哈。春闱?你不说,我早忘了。”
“你呀,这等大事也能忘?十年寒窗一朝鸣,你难道不想出人头地,一展抱负?你要是怕京城里没有人,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子陵你此言差矣,读书时为了江山社稷,我自当是满怀理想,一身抱负。只可惜,如今的朝堂之上,已是陈氏一族一家独霸。我羞于和这样的窃国之贼为伍。”
“嘘,你这人,这等话岂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那绯衫男子急忙说道。
“隔墙有耳又如何?他陈阁老难道还以为能瞒尽天下人的耳目 不成?这世间不全是趋炎附势之辈,自由清流一族。”
“好了好了,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唉,只可惜晋王治国以后就沉迷女色,流连闺阁。朝堂的事他也撒手不管,任由那陈氏一族折腾。你说怎么那么雄才伟略一个男人,就被一个女人给迷惑了?你看看这晋王到了封地以后都干了些什么?尽是挥霍民脂民膏为他那个王妃建玉宇琼楼,博红颜一笑。这可不是昏君之所为也。”
“哎哟,我的楚美兄呀,我可真求求你了。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呀你呀,管管你这张嘴吧。我看你确实不能去京城春闱,就凭你这张嘴,就不知要惹多少祸事。”
“读书人就当直言胸襟,我可不像你,只求仕途。”
“好好好,我就是个俗人,你是那忠言逆耳的忠臣。”
“哎,我还就像做一个忠言逆耳的谏臣。只可惜今年春闱又是陈阁老一派监考,不然我定写一篇谏书,直达天子眼前,定要好好削一顿那老贼。”
“你呀,书生气。”
“舍得这头颅功名不要,也要还时间一个清白之声。”
“好了好了,你还真当天子是聋子瞎子,什么都不知道呀。天子也有天子的难处。”
“难处?有难处难道就非得……”
“好了好了,赏桃花海赏出你这一腔报国激情来了。来来来,春色好,当尽欢。我们还是赏花饮酒去吧。”绯衫男子不由分说拉着那青衣男子转身朝杨波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