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宁愿相信,三郎还另有所图,他留着自己是因为她还有一点可利用的价值,留着给自己孩子当一个筹码。
然后,青灯古佛,寂寥度日,她日夜诵经,超度亡魂,也超度自己那颗曾经飞扬的心。
因为他活着,所以她活着。现在他死了,她这颗心也就随着一点一滴的死去。
杵立在神龛前低语诵经的,不过是一个僵死的躯壳。
她现在已经不是大长公主,或许别人还那么叫她,但她自己已经不认为。
她现在就是一个叫了惠的女道士,等待着一份也许不存在于人世间的超然解脱。
一等两年,这份解脱终于来了。
新帝的圣旨诏她回京,她明白,自己这颗棋子终于要被再次启用。
以前,她是坐在棋盘边,伸手捻子的人。今日,她身在棋盘中,不过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
但突然她领悟,做一个棋手远没有做一个棋子那么幸福。
身为棋子,不必算计,不必担心,不必负责。也永远不会知道失败的痛苦,求而不得的痛苦,因为这些压根就不该棋子考虑。
哪怕登上棋盘的片刻就成了废子,那也是浑浑噩噩,不明不白。
以前就怕不明白,现在是只求不明白。
糊涂是福,难得糊涂。
可惜,做久了棋手她已经忘记了什么叫糊涂。那种对皇宫里的蛛丝马迹风吹草动的敏感已经融进她的血液,她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许多许多。
但她还是装糊涂,哪怕其实外人一眼就看穿她,也不得不装。
装是一种表态,示弱于当权者,臣服于当权者。
但有时她也会犹豫,会愧疚。自己这样装是不是对六郎不公平?这一股以她为名义的涌动,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谁?显而易见。新君想要敲山震虎,这虎自然就是六郎。
六郎虽说不全是为了她这个唯一的姐姐回来,但皇帝总是打着她的名义,将来少不得也要拿她做戏,要她配合。
这一场戏文里,六郎是会退,还是会进,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她只是伪善的感到一丝愧疚,自始至终,她依然偏心三郎。
没办法,这大概就是孽缘。
叹口气,将口里的经书讼的越发急,驱散心中盘旋萦绕的孽欲。
罪孽,罪孽,早已该忘却,早已经忘却。
这孽欲应该带入坟墓,化为腐朽。
坤宁宫里,皇后午憩刚醒。坤宁宫管事太监常宝山立刻亲自上前,将她扶起。
宫娥太监捧着痰盂茶汤巾帕跪在床前伺候她起来。
等梳洗完毕,用开妆匣涂脂抹粉,描眉点唇。
从紫檀罗甸盒里取了金箔,用小银剪子绞下一朵合欢花,仔细贴在额前。
铜镜里一个华贵妇人,完美无缺。
望着这镜中的如花美眷,皇后却止不住叹了口气。
“皇后?怎么了?”常宝山手捧着小铜镜,立刻凑上前关切问道。
皇后看他一眼,微微摇头。
“陛下呢?”
“在乾宁宫里,整合阁老他们商议朝事。”
“都说些什么?”
“好像是西北染那边来了国书,有意于我天朝联姻。”
“联姻?这倒是件新鲜事,说说。”她微微一笑,起身。
常宝山立刻放下手里的铜镜,跟上前,伸手扶着她慢慢走到窗边,坐到香妃椅里。
然后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
“娘娘先喝茶润润喉,慢慢听小的我道来。”
皇后接过茶碗,用手捧着,低头抿一口。
常宝山立刻又递上丝帕,皇后接过轻轻拭唇,那点好的胭脂唇色并没有化掉一丝,丝帕上也没沾上半点胭脂。
“这次的胭脂不错,哪儿来的?”
“是晋阳府进的,说是新法子练就,用了海外的鲛人油,遇水不化,遇灰不沾。”
“晋阳府?可是晋王之国的地界?我记得那知府是吉乐元年的进士,听说才干不错,是我父亲的门生。”
“正是,娘娘记得没错。这胭脂就是晋阳知府房子陵亲自研制的秘方,特别供奉给皇后娘娘您用的。别的宫里都没有,只独一份,最是尊贵无比。”
皇后点点头,面露微笑。
“这倒也是个有心人。对了,你快说那联姻的事。”
“是,回娘娘话,小的也是听内阁伺候的小奴婢们说,此次图染国君是为自己的长子来求婚。那长子并非正出,乃是国君侧阏氏所生。今年已经四十好几,前年刚死了夫人,就想来我天朝求一个公主回去做正夫人。说是天朝的公主尊贵贤德,那大皇子正需要一个贤德的夫人。”
“四十好几了?年纪好大呀。”皇后微微皱眉。
常宝山谄媚一笑。
“娘娘,年纪大经历过,知道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