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139)

楚合说到这里,看着沉默而坐,一言不发的慕央,眸中的凄厉色渐渐化无。

她又望向我,笑了:“可惜啊,那位世子大人饶是雄才大略,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我阿姐过世后,你宁肯枯守冷宫也不愿远嫁远南。你父皇大约是怕你生性太烈,若qiángbī于你,只怕会令你走上绝路,只好允你留在冷宫,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想通,能顺了他的意,嫁去远南。谁知你在冷宫一住就是三年,有一回险些病重身死,也没有要退一步。”

“后来我去了平西,李栟与我说,也许是当年一局令我阿姐憾恨而死,你父皇心中有愧,才追封他为孝昭皇后,随后日渐怠政,早早便传位给了当今圣上。”

“不过李栟还说,江山乱象,你大皇兄虽是治世英主,但天下枭雄并起,只有一人的心机手腕令他畏然惧之。”

楚合似是玩味:“朱碧,你猜,李栟说的这个人是谁?”

她像是累了,伸手打了个呵欠,环目四顾,有些漫不经心:“那个写状子的吏目呢,怎么没在?”

慕央沉默片刻,走到牢门前,唤了声:“刘主事。”

须臾便有狱卒端着小几进来,刘主事将笔墨状纸铺好,等着楚合招供。

楚合道:“我要招什么来着?”

“通敌之罪,孝昭皇后的死因。”刘主事低声提点。

“这有什么好说的。”楚合失笑,“我当年想嫁慕央想嫁的疯了魔,看他日日跪在金銮殿外,便狠心瞒了阿姐几日,不过是盼着太上皇能早日治朱碧一个重罪,让慕央死了娶她的心。”

“至于和燕三皇子的事。”楚合将笑意一敛,看向慕央,“你即便娶我过门,你心心念念不过朱碧一人,守淮安,去西里,一走就是大半年。你可知道我在京里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朱焕为了朱碧拼命查当年事的因果,就要查到我身上,淮王妃不愿保我,且还想推我出去替他们于家挡一分兵戈。我那时还想,只要你能回心转意,能真心待我,我哪怕因此被处死了,我也要留在京师与你厮守。我在府里等着你,可是你呢?我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连家都不回,便去了宫里。我追到宫里,你在gān什么,你守在兰萃宫的宫墙外,一站便是一个日夜。慕央你扪心自问,自你娶我过门,可曾有一日在心底里将我当作结发妻对待?”

慕央道:“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你是对不住我!”楚合道,“所以我恨透了你,恨透朱碧,还有你们大随天家的所有人!我一生都被毁在这里,我唯一的亲姐姐离我远去,我凭什么不能血恨?我请燕三皇子助我平西,他告诉我平西与燕早有起兵之意,我便帮他,我就是要看燕国铁蹄踏破大随疆土,就是要看天子朱家沦为阶下囚——朱碧生来便是祸根,我偏要当着所有人揭开她的秘密,我要让任何人都护不住她,娶不了她,你慕央不能,于闲止不能,沈羽也不能!”

她说到这里,脸上尽浮现出痛快的笑意,目光落到状纸前的朱砂,移步过去,指腹轻轻一摁,落下一个指印。

风从高窗chuī来,冷瑟刺骨,她又步来我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轻声道:“都是因为你,我唯一的亲人才死在这乱局之中。连李栟都畏然惧之的那个人,他会放过你?”

她的眼底波澜乍现,除却恨,大约还有一点想到楚离追悔莫及的悲。

我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何一直与楚离不睦吗?”

楚合轻哼一声:“你当年娇纵异常,谁会与你合得来?”

我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楚离一直知道你喜欢慕央,父皇要为我与他赐婚,几次提出,都被她找借口拦阻。你说得对,我那时娇纵,自是不满她这么做,数回不分场合与她相争。后来有一回,我终于堪破你的心思,便去问她阻挠我的婚约是否是为了你。她说,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是自己过得怎样,而是从小到大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能得偿所愿。”

楚合愣了一下,片刻,她状似轻松地笑了一下,近乎揶揄地看着我:“不可能,那些年我几乎日日与阿姐一起,这些事我怎会不知?”

“她与我父皇在一起时你也在吗?”我道,“你生来纤细敏感,更因自卑而极度自负,哪怕一点言语不善都会令你介怀许久,楚离怎么敢让你晓得她为了你竟去阻我父皇的圣命,你若知道了,日后如何自处?”

“你说当年她爱笃我父皇,撞九龙柱是寒了心。她的确是寒了心,可是,她这颗心,究竟是因谁而寒,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楚合跌退一步,撞上一旁的方桌,口中还喃喃道:“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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