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170)

十六的耳朵一向好使,方才与我说得认真,竟没听到于闲止已回来的动静,似是心虚,拜道:“世、世子大人。”

于闲止“嗯”了一声,道:“回吧。”

十六应是,与绣姑一起退出院外了。

于闲止端着茶盏默立一会儿,这才说:“今夜要整兵,我回来歇半刻。”

我不由看了眼天色,云霾沉沉,凉风渐盛,是要落雨的样子。

“连夜整兵?”我问。

“嗯,有战事。”

于闲止说着,步入屋内,在小榻上坐下。

这里原是大岚镇守将的宅子,被远南军征用,正堂用来议事,小院拨给了我住,初来时院中还有几枝山茶,这几日入了九月,花已谢了。

我想起于闲止此前提过有一场硬仗要打,随他进了屋,问:“不是说要先与北伐大军汇合吗?大军尚需三五日才到,为何不等他们?”

“来不及了。”于闲止脱了靴,合衣躺在榻上,似是疲累,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能赌一次。”

我愣了愣,不明他说的“赌一次”是何意,一时竟有些心忧他的安危。

但远南军于我而言毕竟是敌军,他们的动向,我亦不好多问,半晌,只得道:“那我这便去收行囊。”

“阿碧。”于闲止唤道,声音淡淡的,“这一次,你不要跟着我。”

他别过脸来,又笑了一下:“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不日便回来。”

第107章 今我来思 02

我听了于闲止的话,心中一时寂寂。

燕、辽东与平西厮杀成一片,在平西的地界上,远南会遇上什么劲敌?

我想起了随,但又直觉不是随。

数月行军下来,随的消息十分少,最近的一条,还是一个多月前十六来告诉我的,说六月近末,二哥忽然带着随军撤出了裕城。

我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松了一口气,想来是卫旻把燕与辽东暗中结盟的消息带到,二哥听了劝,在三方厮杀起来前,带兵撤出了这摊浑水。

随后一日,我去正堂给于闲止送药,隔着屏风听张凉揶揄着道:“随为什么会忽然从裕城撤兵?还不是咱们这里走漏了风声,叫朱焕提前dòng悉了燕与辽东的首尾。”

我心知于闲止已晓得我千方百计救走卫旻,是为了给二哥递消息,原以为他会诘问此事,谁知后来的日子,他竟只字未提。

二哥既带兵撤出了裕城,与远南军必定是遇不上的。

可于闲止眼下的劲敌不是二哥又是谁呢?

我倚着桌案,思虑间不觉睡去,直到听到轻微的响动,才转醒过来。

外间暮色沉沉,雨已落下了,细细密密地浇在暝色里,于闲止正在穿甲胄,看我一眼:“吵到你了。”

那甲胄做得繁复,一人穿来十分困难,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将帛带接在手里,为他环腰系上。

于闲止低头看我,过了一会儿,道:“我把十六留在你身边,你信得过他。”

我点了点头。

他又道:“还有张凉与三千远南兵。”

军中的远南兵一共有一万三千余人,于闲止此行艰险,竟只带走一万人?

我问:“为何要留这么多人给我?”

一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平西兵马,但我们在明月关外,便是遇敌,也不成规模,多则一两千,少则五六百,大都是边镇守兵,何至于用三千远南jīng锐防范?

于闲止没正面答我的话,只说:“谨防万一,求个安心罢了。”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心思也比我深远,我不好规劝,心底担忧不已,却无法言之于表,只得埋下头,仔细为他带上护腕。

“张凉虽对你有些冒犯,但他是个直来直去,忠心耿介的脾气,只要吩咐的事,一定会照办,你不必心烦。”于闲止道。

我“嗯”了一声。

院外细雨泼洒,一片晦色,一时角音起,出发的时辰到了,于闲止拿了佩剑,步入雨中,刚走了几步,又折回身,在我跟前顿住,低声问:“你会等我吗?”

我讶然,不由抬眸看他。

此前他不是已经让我留在这里等他了吗?

秋雨细碎而绵密,浇洒在风里,百转千回,连带着于闲止的目色也染上一片深深浅浅的光。

我忽然意识到他所谓的等,也许不单单是指这一次。

我点头:“会。”

他似是笑了笑,俯下脸,温凉的唇在我嘴角轻轻一碰,便往院外去了。

大军走后的隔日,十六便上我的小院来了,虞倾虽重用他,却不是很信得过他,愿意让他知道的消息,随他打探了告诉我,不愿让他知道的,譬如这回远南究竟与谁人对敌,对方实力如何,他概不知晓。

我一夜不能安寝,着人取来地图,想找点线索,地图上标识繁多,我辨认许久,只堪堪认出明月关与岑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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