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216)

我将药汤一饮而尽,胸口的闷痛却丝毫不减。

但我不能叫阿南看出来。

我牵过他的手:“娘亲没事。”又看向院中一名婢女,问:“晚膳备好了吗?”

婢女道:“回公主的话,晚膳还有一阵,但正屋里有刚做好的点心,小公子可以先用一些。”

我点了点头,正要带着阿南回屋,这时,一名刘府的护卫匆匆入院,拱手道:“公主殿下,远南王忽然来了刘府,说……想要见您一面。”

我顿住步子,默立片刻,道:“不见。”

“可是……”那护卫似是迟疑。

“可是什么?公主的话你也不听了吗?”绣姑斥道。

“是。那小的这便去回了远南王。”

我带阿南进了屋,令他用了些点心,他似是想问我为何不见于闲止,时不时便从眼风里觑我。但他到底是敏锐聪颖的,终将问题压在了心头。

不多时,晚膳备好了,我略略用了几口,一时想到阿南拿回来的喜笺,想到缔结良缘,永以为好,想到于闲止竟在这个时候来见我,只觉胸口闷得比先才还要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我对绣姑道:“你帮我煮碗安神的汤来,我睡一会儿。”

绣姑欲言又止地看我一眼,大约想说安神汤服多了对身子不好。

可她还是将劝慰的话咽下,点了点头去了。

我就着安神汤的药效,迷迷糊糊地倚榻睡去,但并未睡踏实,朦胧间,还能听见屋里屋外的动静,还能感受到天光渐渐淡去,日暮四临。

屋外传来叩门声。

刘寅道:“公主,您若醒了,可否出来听老臣几句话?”

这里虽是刘府,但刘寅甚少来我的院子,我想到二哥二嫂明日就要出征,怕有什么要事,整了整衣衫,出声应了。

刘寅一见我便拜下:“公主,远南王眼下仍等在府外,老臣恳请公主,出去见他一面。”

我微蹙起眉,还未开口,他又道:“焕王爷与聂将军护公主心切,若得知远南王来了刘府见公主,势必要从淮安府赶过来。老臣知道公主与远南王之间有龃龉,不愿见他,但远南兵马明日一早就要与随兵联兵出征,若叫远南王一直在刘府门口这么等下去,惊动了焕王爷与聂将军,彼此之间起了冲突,耽误了联兵计划,实在是因小失大啊。”

他说到这里,径自一撩衣摆,朝我拜下:“老臣还请公主三思。”

我弯身将他扶起:“刘大人请起。”默然片刻,点头道:“好,我出去见他。”

暮色已至,天末一团云霞艳色。

于闲止等在这烈烈huáng昏里,一身银铠白袍尽染昏huáng。

他见了我,唇角动了动,牵出一个笑来,唤我:“阿碧。”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道:“人你已见到了,若没有别的事,远南王可以回了。”

于闲止沉默片刻,才说:“阿碧,我与白柃其实……”

“远南王何须与我解释?”不等他说完,我便打断道,“你与白柃什么?你想说,你与白柃定下婚约,你要娶白柃,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想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远南,要与桓结盟,就必须娶桓公主为妻?你想说,你心中根本没有白柃,只有我?”

我看入他的眼:“你为何今日才来?”

他似愣了一下:“什么?”

“远南王为何今日才来与我解释?不正是得知阿南接到了白柃相赠的喜笺,发现纸包不住火了,所以匆匆赶来,想看看能否补救吗?”

我道:“你若真有心顾虑我的感受,你初到淮安的第一日,便该来刘府将实情告诉我。今日才来,太晚了。”

于闲止垂下眸,半晌,似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嗯,是我对不起你。”

短短几个字,已不再多做分辩。

我点头:“好。那你必然也记得,我当初说过的,你若负我,你我今生瓜葛尽断,一生绝不复见。”

我道:“今日一见,即是你我最后一面。”

于闲止看着我,眸中浮浮沉沉,片刻,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我:“我这些日子,给阿南起了几个名字,拿不定主意选哪一个才好,你挑一个吧。”

我看着他手里的信笺,没接,道,“你日后自己给阿南吧。”

于闲止的手顿在半空,慢慢收回,应道:“好,等从小河洲回来,我着人拿给他。”

我道:“也不必了,再过几日,阿南就要随我回京了。”

“你要走?”他一愣。

“我不该走吗?”我道,“淮安本不是我故乡,我在外流落经年,是该回家了。”

天末云霞褪去,暮色化成苍茫的蓝,笼在府外街头,像一团晦暗的雾。

我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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