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54)

我回过身看他,忍了忍没忍住,道:“你们还是青梅竹马?”

于闲止愣了愣,失笑道:“你再这么样,我就要以为你是醋了。”

我心下一抖,一时竟想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是醋了,只好道:“我不过是觉得你什么都不与我说,三天两头,就要闹出一桩我不晓得的事。”

于闲止道:“不跟你说,是因为我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又笑道:“嫣儿是被宠大的,任性了一点,再闹个两年,自己也就觉得没趣了。”

我不知要怎么答,“嗯”着回了他一声。

于闲止看着我,慢慢地,却将嘴角的笑意敛尽了:“阿碧,还有一桩事,我确实瞒了你。”

他转身望向苍茫江水,缓缓道:“今晚我送你去将军府。”

我一愣:“为何?”

于闲止道:“你二哥已启程,会在淮安接你和你二嫂,聂家的三万jīng兵已jiāo到沈羽手上,不日他也会回京复命。”

他说着,垂下眸子:“远南有要事,我不得不回去。”

我不由怔住。

也是了,去年冬天,他就应当赶回远南了,也是因为我,拖了再拖,又是一个半年。

我努力地笑道:“二、二哥也真是,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回京了,再说还有二嫂陪着,却要特地来接。”

于闲止默了默,温声道:“公主出行不是小事,你二哥不知你二嫂与你同行,等到了淮安,凡事还要由你诸多应付。若他二人当真闹得不可开jiāo,你便去淮安以西的东塘镇找慕央。”

我一愣:“慕央也在淮安?”

于闲止“嗯”道:“淮王的陵墓在淮安东塘,他每年七月都会去东塘住上一月,为淮王守陵。”

画舫泊岸已是huáng昏了,胖墩子刚睡醒,被于闲止抱在怀里,伸着胖乎乎的手,在他的脖颈处扒拉根一条红线。

红线那头系着一块玉菩萨。

这是大随的传统,凡家有男丁,都要在满月时求一块玉菩萨,如此可佑一生平安。这样的玉菩萨,我大哥二哥都有。

胖墩子摆弄着于闲止的玉菩萨,一本正经地说:“世叔有一个,阿青也有一个,世叔这个比阿青的好看。”

于闲止笑了笑,将他放在地上:“走了,先送你世婶回家。”

胖墩子欢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来牵我的手。

二嫂的将军府似乎离渡头并不远,好像才走了几步,便走到了。

于闲止牵着小胖墩子站在府门外,与二嫂说:“沈羽那头我已帮你打点好,明日你只管带着阿碧回京。”

二嫂哈哈笑道:“你就放心把小阿绿jiāo给本将军好了。”

于闲止点了下头,又看向我:“今晚早些睡,明天还要赶路。”

我默了半日,终忍不住问:“那你……”

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温言道:“明早我来送你。”

一直等于闲止走远,二嫂调侃的声音才在身后悠悠响起:“省省吧,都要哭出来了。”

我本想要反驳她,可张了张口,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夜我很早便歇下了,零零碎碎地做了些梦,梦到的尽是年来总总。

他来宫里跟我提亲,却要扮李闲诓我。我撞破凤姑是他的侍婢,于是在亲事就要定下来的时候跟他说算了吧。自鸦留山归来,凤姑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追去找慕央,他就站在不远不近处等着我。

他当真是个寡言的人,无论我是默可还是拒绝,从来不多说一句。

哪怕我在最没有办法的时候,求他带我走。

他便真地一言不发地带我走了。

数月时光就这么不经意地翻转而过,虽然有些快,可再回想起寒冬时节,在深宫的一场纠葛,已远得像前尘旧梦了,连回忆起来,都是恍恍惚惚的。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大哥二哥纵是瞒着深宫内外,也要允我跟于闲止走这一遭。

大概他们从未盼着我对一段植根于心过去轻拿轻放,只希望我能,慢慢地,坚定地,往前走。

隔日清晨,长街水意泠泠。

宝盖马车停在将军府外,车头车尾各站了两排侍卫。

于闲止带着小胖墩子早已到了,胖墩子知道我要走,一手牵着于闲止,一手拽着我的裙角,泪汪汪地道:“世婶往后要常来看阿青,阿青会想世婶的!”

二嫂早已在马车上等我,于闲止揉了揉小胖墩子软绵绵的发,柔声道:“好了,世婶要走了,跟世婶道个别。”

我上了马车,车外号角长鸣。

我忽然记起初chūn离宫的时候,我也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上了于闲止的马车,然后不知不觉地被他拐来了江淩,可笑今日回宫,却有了公主的仪仗。

马车渐行渐远,小胖墩子最后扁着嘴,忍住不哭的样子不断浮现在眼前,可是于闲止的眉眼却已模糊了起来,我怎么想都想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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