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57)

慕央九岁进宫那年,我大皇兄曾少年老成地感慨慕家一门忠烈,还问慕央有甚么心愿,他可帮忙了却。

慕央说,自己爹娘早亡,唯一的爷爷也战死沙场,若说还有心愿,唯盼此生能报答两人,其一是待自己亦父亦师的淮王,其二便是刘寅。

慕老将军战死后,昔日的部下散的散,走的走,唯刘寅一人回到了将军府,替去世的老将军看守宅院。

几年后,慕央出征西里回来,被升作少将军,便亲点了刘寅为文随。

刘寅听了我的话,双膝落地磕了一个响头:“未想昌平公主还记得老臣,臣感激涕零。”

他虽是慕央的文随,与我毕竟只有一面之缘。眼下他与我打这套官腔,摆明了是对我心存芥蒂,我若问得深了,他必定不答。

是以我也只好捻些轻的问:“刘大人何以不跟在慕将军身边了?”

刘寅道:“老臣年迈,跟在将军身边没多大用处了。淮安毕竟淮王临终所托,有老臣自愿请命守在此处,将军也不会觉得愧对淮王。”

我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听刘大人的意思,袭承封地淮安,倒并非慕央所愿?那淮王又何故为难他?若我没记错,淮王性情温雅,又与慕央亲如父子,断不会qiáng他所难。”

刘寅躬身道:“当年淮王病重,临终将楚二小姐托付给将军,将军娶了楚二小姐,便是淮王的女婿,便该袭王侯之位,掌管淮安城。”

我疑道:“这就奇了,楚合并非淮王的养女,她与淮安城又不是绑在一起的,昔日若非淮王qiáng行授意,慕央有何该不该的?”

刘寅道:“这……”

我站起身:“刘大人,你若不明白该答什么,本公主可以与你挑明——你告诉我,淮王何故在临终前,qiáng行将淮安塞给慕央?”

刘寅垂着头,默然不语,我又道:“当年父皇把淮安封给淮王时,淮王便不想要,后也一直想将此地还给朝廷,既如此,他如何在临终前变卦了呢?况且淮安一地,乃藩王与朝廷的矛盾,慕央不过区区一名将军,无论如何都是不相gān的罢?

刘寅再默片刻,双膝一曲,又跪倒在地。

宴堂门口,忽然有人咳了一声。

我移目望去,二哥和慕央并立着。

慕央一身藏青衫子,褪了戎装少了几许肃穆,却依旧沉默。他垂着眸,也不知我方才的话叫他听到多少。

二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寅,道:“你先出去。”

刘寅如蒙大赦,朝二哥磕了个头,退出去了。

二哥看了慕央一眼,板起脸,数落我道:“你是长出息了,我才走开一时半刻,你就治起刘寅来了。刘寅三朝老臣,当年也算待你不薄,你被幽禁兰萃宫前,他还曾上书为你请命。”

我沉吟片刻,绕到慕央跟前,施了一个礼:“慕将军。”

慕央仿佛才反应过来,抱手道:“昌平公主。”

我又思量半刻:“将军莫要误会,昌平并非存心治刘寅,只是经年过去,心中余有几许困惑,旁人不能解之,只能请教刘大人,这才吓他一吓,不是真地要拿他怎么样。”

慕央道:“公主言重了。”顿了一下,又道:“明日黎明便要启程,所走的北道峡口崎岖难行,还望公主与王爷早些歇息,养足jīng神,末将明晨自会来送公主王爷。”

语罢,他再行了一个礼,便返身去了。

我在原地发呆,二哥在后头道:“行了,他一贯克己大度,哪会因为你在背后跟旁人打听他几句就置气,想必是当真有事才离开。”

我绕去二哥身旁,坐下来,默然不语。

二哥捡了个空碗,在宴桌上挑挑选选夹了几个菜,“你也真是,竟想着跟刘寅打听这个。你去兰萃宫前,我就问过慕央封地袭侯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问到死,也不会答你一句,刘寅虽是他身旁的人,想必也不晓得。我劝你还是省省这个心吧,难不成你还能去问父皇,问过世的淮王?”

我张了张口,听到最后,又闭了嘴。

二哥将盛满菜的碗放在我面前:“宫里出了乱子,大皇兄还等着你回去,你若休整好了,早点启程才是正经。”

我瞥了瞥眼前的碗,应道:“都不是我爱吃的。”

二哥咳了一声:“不是给你的。”

我抬起头,紧盯着他,他又咳一声:“阿璎还没吃,你给她送去。”

淮安是南北jiāo接的重地,从此地回京城,走官道大约要三两个月,走水路约莫要一个半月,若抄捷径纵穿北道峡口,至多一月时日便到了。

二哥说宫内有要紧事,大哥急等我回去,我们只在淮安歇了一夜,隔日大早就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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