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63)

二嫂搁在chuáng边的手已握紧成拳,青筋bào露,面上仍旧一派风轻云淡。

须臾,她张开眼,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二哥一眼,淡淡地应道:“哦,我去找过了,他没怎么理我,我就不怎么理他了。”

我二哥听了这话,被呛得喘不过气来。

少时,他连提了几口气,气急败坏道:“聂璎,你是存心与我过不去是吧?!”语毕便朝四下望去,像是又在找可砸的瓷碗瓷壶。

刘寅脑门发黑,似要愁闷成疾。

正巧有小丫鬟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而入,我接过药碗,递给二哥,道:“二哥,砸这个。”

二哥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手里热气腾腾的药碗,难以置信地道:“碧丫头,你竟要帮着她?你胳膊肘天生朝外长的?”

言讫,他又看了我与二嫂各一眼,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我往二嫂chuáng榻跟前坐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二嫂这才露出满面窘色,嘿然一笑讨好道:“小阿绿,你好些了么?”

我没答她,只问:“你们这是怎么的,比谁说话更戳人心窝子么?”

二嫂为难道:“我本不欲跟他吵,可那日我醒来,不知说起什么,刘大人提了一句师父,我就觉得不对了,后来不知怎地,他就跟我吵起来,我也一时没压住,然后就这样了。”

刘寅在一旁欲哭无泪:“聂将军,老臣若早知道您和焕王爷能吵成这样,您就是一刀砍了老臣,我也再不敢提沈三少三个字啊。”

话音落,二哥又气冲冲地冲了进来,闷声不吭地将方才被他拿走的药碗往二嫂chuáng榻头搁了,坐在桌前,吸吐了几口气,才道:“我、我真是懒得理你!先吃药!”

二嫂抬眼觑了觑我二哥,似乎见他已然服软,默不作声地将药碗端起,一饮而尽。

大约是方清远调理有度,我再养了十余天,已大好了。

近秋的天气,淮安一带已凉了下来,一霎风雨过,天高云阔。

因之前经历了一场地动,二哥决定不再走北道峡口抄捷径,而是命人备了船,走水路回京。

我不是没问过二哥,大哥到底有何要紧事急召我回京,二哥却支吾不答,只说若眼下就告诉我,恐怕会耽误我的病情。

我却觉得他又小题大做了。

大皇兄是个能人,除了后宫之事有些摆不平,天底下还没有能将他难住的。

故此他急召我回去,大约又是静嫔与颜贵人闹起来了罢。

我的病将将好一些的时候,便去看了慕央。他当真是习武的将才,我去瞧他的时候,他已好多了,左腿还上着夹板,一身戎装。

慕央说,他要回东塘给淮王守陵了。淮王无子,故而他每年要为他守一月的陵,一日都不能少。

他走那天,我与刘寅两人去送他。

刘大人本来备了酒,慕央却不让我喝,还嘱我往后也不要饮酒,除非是,成亲那天。

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再没有如从前那般,去默数心中遗憾,而是应道:“好,阿碧成亲那日,定与慕将军同饮共醉。”

慕央也说好。

唯刘寅一人在一旁叹了又叹,动容伤怀。

八月初三,舟船在漓水中游的奈何渡扬了帆,我与二哥二嫂回京。

破晓时分,刘寅一人在渡口等我,拜倒在地,道:“那年公主落难,老臣曾上书为公主请命,怎奈臣势单力薄,无力救公主于水火,经年过去,臣一直心有愧疚,实在无颜再面对公主。”

我将他扶起,道:“刘大人,此事并不怪你。当年连我两位皇兄都莫可奈何,大人又能怎么办呢。”

我被幽禁冷宫前,大哥二哥曾跪于蟠龙宝座下为我求情,谁知父皇非但不愿轻惩,还下令谁若胆敢在我幽禁期间探望我,便立即将我与此人处死。

刘寅摇头叹道:“而今公主就要回宫,老臣年迈,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见公主一面。有些话,老臣只能趁今日告诉公主。公主听后便忘了吧。”

我点了点头。

刘寅道:“公主您可知,您及笄那年,老臣何以要在焕王爷的成亲礼上,说让公主嫁给慕将军那些胡话?”

“当年将军性情内敛,府内虽有老臣在,却从不开口劳烦老臣什么。唯一一回例外,便是公主及笄那年,将军说,大随的女子及笄后便可定亲成婚,他的爹娘已不在世上,只好托老臣跟皇上提亲,想娶公主为妻。”

“将军自幼孤苦,又承了慕家的礼法,凡事都讲究合乎规矩。那年将军说要娶公主为妻,老臣只当他是发烧说的胡话,后知他是认真的,不觉喜极。将军本性隐忍,循规蹈矩,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大约此生是认定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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