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85)

盛妍被逐出宫后,淮王妃再无心后宫,我去淮王府探过她一回,她并没有与我多说,只闭目在佛龛前念诵经文,鬓边又添了几缕白。

她是真地老了。

尤姑毒害宁思的事已水落石出,确然是受淮王妃指使。

大皇兄说,此事既出在后宫,便全权jiāo由我处置。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这个曾令我韶华陷于困苦,希望化作泡影的妇人,她最后的归途,却握在了我的手中。

然而去淮王府宣旨的这个清晨,我竟不由踌躇了。

我想纵然淮王妃从前千般万般地算计过我,害过我,但她这一回想扶持盛妍为后,不过是因自己老无所依,想要过得好些罢了。

而真正的她,不过是一个带着怨与憾一直活到了年色衰败的可怜妇人。

小三登过来与我道:“公主,去淮王府的教辇已备好了。”

我“嗯”了一声,想了一下道:“晚些再去,我先去倚晖堂看阿青。”

小三登道:“公主要去沈三少那里看二世子,不如等世子大人过来再一并去。”他一顿,抬目看了眼我的脸色,又继续道:“这些时日世子大人曾来看过几回公主,公主都因身子困乏推说不见,前几日本已与他说好要一起去看二世子,奴才想左右世子大人午膳时会过来,公主不如等他一起。”

选妃一事耗尽我的心神,却不至于困乏到连见一个人的jīng神头都没有。

于闲止必定明白我何故不见他,故此这些日子他来天华宫,再未如从前一般久留不走,顶多等上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

我道:“不必了,我独自去倚晖堂便好。”

沈羽住的椅晖堂在九乾城东,与我的天华宫是两头,乘辇过去,亦要耗一个时辰。

椅晖堂中十分安静,沈羽坐在桌案前,持笔似乎正在标注一张军阵图,小胖墩子伏在桌案一旁的矮几上习字,抬头瞧见我了,哭丧着脸唤了声:“世婶——”

沈羽应声抬头,愣了一下,又往我身后看了看,这才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我笑道:“怎么,本公主一个人就来不得?”

沈羽哈哈一笑,将笔往砚台上搁了,起身道:“你跟我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又看了小胖墩子一眼,笑说:“去吧。”

胖墩子学着他二叔的样子,仔细将笔在砚台上搁好,后才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委屈道:“世婶,二叔欺负阿青!还罚阿青抄十遍礼诫!”

我愣了愣,讶然地看向沈羽:“我本以为辽东王教子严苛是有名的,没想到你们沈家一家都有这毛病。”

沈羽一副懒得与胖墩子计较的样子,转身去收桌上的军阵图,一边道:“燕地动乱将起军务本就繁忙,加之你皇兄又要大婚,我自己都忙不过来,却还劳什子地去守他写什么礼诫,你且让他自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胖墩子扁着嘴,嘟囔了半日,才道:“前几日三姨来瞧阿青,叫阿青陪她说话,还问阿青世叔对世婶是怎样的。阿青本已十分小心,只略微提了一下世叔曾把脖子上的玉菩萨送给了世婶,不知怎么竟将三姨、竟将三姨惹得落了泪。”

沈羽挑着眉梢,在一旁添补:“我早已提醒过你,少在你三姨面前提你世叔怎么世婶怎么,你却不长心眼,眼下惹了祸,却叫我帮你收拾。”

胖墩子听了这话,皱紧眉头,嘟着嘴道:“阿青人小,心眼便小,三姨本就爱哭闹,阿青已很让着她了。”说着,又摊开他的手给我看,“二叔还叫阿青抄十遍礼诫给三姨看,好叫她消气,世婶你看,阿青才抄了三遍,指头已肿了。”

沈羽瞟了他胖乎乎白嫩嫩的手一眼,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你闯了祸,要将自己的玉菩萨赔给三姨便罢了,李嫣儿不收,你又要来讨我的玉菩萨送她,你世叔想要与你世婶过一辈子,故此才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她,你却要将我的玉菩萨送给你三姨,你是害我呢还是害我呢?”

小胖墩子被沈羽噎得说不出话来,堵着嘴,一张脸涨得通红,须臾气呼呼又道:“世婶你看,二叔欺负我!”

我却觉得这叔侄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羽哄胖墩子抄礼诫显然是故意的,胖墩子人小鬼大,要讨沈羽的玉菩萨送李嫣儿,大约也是没安好心。

我想了想,甚明智地转了个话头问:“怎么李嫣儿还在京城?”

沈羽一笑,道:“你以为呢?当今圣上要大婚,我们这些世子郡主哪里敢在这个当头走人。听说大婚的圣旨一下,平西王连夜便启了程,带着年前新纳的宠妃来与皇上道贺。”

我愣然道:“平西王也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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