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12)

唐信心qíng转好,连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想和我说说吗?”

陆凉风独自思考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唐信负手,有种坦然在里面,“看来我方才那句话没有白讲,你信我是真心的。”

“没有,”陆凉风脑中回想着他方才说的最后那句话,语气淡淡地,“纵然不知是你的真心与否,但不可否认,那仍是能令我觉得放心的一句话。”

话音刚落,来不及唐信说些什么,只听得她那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这个感觉就够了,因为我可以放心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这一晚,夜凉如水,连星辰也无,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大片大片的清亮。他和她就这样席地而坐,赤脚luǒ足,两个人各自拿着两瓶纯净水,如喝酒,在月色下竟也有些醉意。

陆凉风的视线望着远方,没有焦点,一把清冷声线徐徐讲着故事,“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摩西向上帝祈祷请求饶恕顽民,被告之造一条铜蛇挂在杆上,被毒蛇咬的人只要一见铜蛇就能保存生命。”

唐信笑了笑,“摩西就凭了这一铜蛇之杖,救活了以色列人。”

“原来你也读圣经,”陆凉风喝了一口水,咽下水的姿势决绝一如咽下过往:“可惜我知道这个故事,不是通过圣经。”

“哦?”

“我十几岁时,就知道不得反抗手里有铜蛇形状之杖的人,”她那么平静,犹如说着别人的故事,“因为这是道上的规矩,想活命的人都了解。”

闻言,唐信停了停手里的动作。

“如何,”陆凉风因看见他不常有的怔楞而莞尔,“之前身为卧底的陆凉风,没有同你如此坦诚相待过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神qíng渐渐变得清冷些,“后来怎么会想去做警察。”

“不是想,是没有办法,”她说:“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只给了我这一条路,做警察,或者混道。选择前者是必然的,即使是死,还能死得壮烈些。”

唐信笑,笑声里不可抑制地有些讥诮,“所以,你没有想过会有如今这个现状吧。你没有想过,做警察,也会做坏事。”

陆凉风只喝水,不说话。她忽然开口问,“我算是一个好人吗?”

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却仿佛已走过旁人几十年的人生,受过伤,欺过人,凶狠过,委屈过,而今静静地坐着问出这样一句话,才似杏花飘零拂过凝着冰雪的枝头。

“唐信,”她没有看他,却问他:“在你心里,我算是一个好人吗?”

唐信没有回答,抬手喝了一大口冰水,神色幽幽。

他不是一个对女人有很多亲近的男人。在他很小、与流民度日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曾在母亲节这一日被同行的流民在衣领上cha过一束白色的石竹,并被告之这是失去母亲的意思。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然明白,这世上他最亲近的女xing也已经没有了。

那个晚上的唐信握着手里的那一束白色石竹,让这样一种感觉沉进了心里:与他这一生亲近的女xing,再亲近,也还是要失去的。

所以很多日子以后的唐信,即便脱胎换骨横空出世,纵然再鲜衣怒马香槟美人,每每想起十多年前那一束被cha在领间的白色石竹,心里总有些压抑的底色,以至于多年以后,他都再没有对女人有太多想要亲近的意思。

除了陆凉风。遇上这个女孩绝对是一个意外,虽然如今他明白,这一场意外不过是她幕后的黑手jīng心策划的yīn谋开端而已,但对唐信这一生而言,这件事的发生并不使他有太多的恼,毕竟,有了它,才让他和她的相遇成为一个事实。

“你是一个……”他斟酌着词句,并没有太多的犹豫:“……不算太坏的人。”

“哦?”

“你认为我在讨你欢心?”

“没有,”陆凉风声音清冷,但并不厌世,只当是在讲一个事实:“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欢心这种东西的,所以根本无须你费力来讨。”

唐信笑出声。“那么,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他想起一些往事,并不介意告诉她:“因为这世上的骗局大多发生得很难看,而你陆凉风设骗局,却设得很漂亮。”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一场相遇。

即便是一场骗局的开端,陆凉风依然本色演出。多年后唐信再想一想,才深觉陆凉风的心思何其缜密。若非本色演出,如何骗得了他这个早已见惯生死在灰色江湖中还能闲qíng度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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