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74)

陆凉风听了很久,似乎也想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等到她的答案时,她忽然笑了:“你和我分手这么久,这些天,你竟然是在苦思如何为我开脱罪名?”

唐信忽略她语气中的讥诮,给她亦是给他自己,最后一次信任的机会。“陆凉风,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她笑了下,渐渐地,笑容就消失了。“对上峰示忠的方式,不是只有你这一条路的。”时至今日,陆凉风终于全数蜕变为这样一种生物: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变得冷血、杀尽人所有的信心,“……比方说,为上峰除去他的心头大患。除掉心头的钉子,远比漫漫无期卧底在你身边,来得更有效得多。”

“刷”地一下,唐信脸色煞白。他不能相信,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能看见这样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陆凉风。为人效命,不分黑白,下手狠辣,断尽后路。

唐信的声音陡然变冷:“陈易风的死,是你做的?”

陆凉风一笑。姿态风流。犹如一个提着剑的人,剑尖尚还滴着血,而她却已然盈盈掬起了清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她的不解释,几乎等同于默认。

“官方经过调查,给出的解释是,陈易风死于意外。”唐信失笑,他忽然觉得好可怕,他竟然爱上这样一个女人,“陆凉风,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狠。人命对你来说是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所谓的杀手有什么区别?!”

“唐信,你不应该忘记的。”她难得莞尔,不惜làng费唇舌提点他,“我本来就是杀手,只不过现在杀人的经验更丰富了些而已。”

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

陆凉风倒像是一个难得要把好事做绝的大善人,不惜再费些唇舌,将底牌亮给他看:“qíng人,可以有很多个;感qíng,也可以有很多份;但是父亲,却只有一个。我对谁示忠,有这样一个理由,足够了。”

“他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唐信看着她,有此生最大的绝望在里面,他几乎不知道该以什么表qíng去面对,心爱的女人终究走向敌方这件事,“这些年来陆正风犯下的罪,欠下的血债,是赔上你陆凉风的xing命也远远还不起的,你明不明白?”

陆凉风不以为意,轻描淡写:“是吗,你担心这个?那么唐信,你呢。在这个圈子里,唐涉深、卫朝枫,还有你,有哪个人是gān净的,又有那个人是完全无罪的?”

“如果你喜欢以这样一种偏激的方式看待问题,那么,我无话可说。”他不死心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走这样一条路,去追随这样一个主人,“可是陆凉风,你应该明白,警方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动得了陆正风,是因为缺少证据,而不是因为不想动。”

“你也应该猜得到,当年陆正风对唐涉深做的事,以唐涉深的xing格是断断容不下的,这些年他忍,他不复仇,完全是因为他在等,等最后那一个时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一旦压下来,唐涉深势必会反将一军,把当年那笔账一起算回来。陆凉风,你选择这样一个人去追随、去效忠,不论对错,单问一句话,你值得吗?”

“值得。”

唐信愣怔。这一刻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片从天空砸下的冰,一坠而下,带着自毁的速度,落地的瞬间爆裂炸碎,化水如流血,谁也接不住她,谁也留不住她。

“那我呢,”他忽然静静地问,像是不死心,非要再挨她一刀他才死得了,“这些年,我除了是你接近的目标、你利用的棋子,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也把我唐信当成一个人看待过?”

“没有。”

结束了。他这一段漫长的qíng路,终于结束了。

这一场感qíng,他努力过,努力得还不少,但她终究是不愿意赶赴qíng场来爱他的,以致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走到最后,如雪中夜奔,冷了初心冷了意,渐渐隔了山水千重,回首望去,原来他和她之间早已似从临安到长安那么远。

唐信闭眼。“qíng爱”二字,虚实两界,初心渺渺,若有似无。他用尽了心,也用尽了qíng,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是谁说的,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他想好吧,我认输了,对陆凉风,我认输了。

“凉风,”唐信静静地唤了她一声,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如今这一唤,他自己晓得,他是把半生的qíng深和半生的意重都唤在里面了,“……海阔天空,山高水长;前路漫漫艰险,望你独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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