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91)

医生们拿起剪刀剪开她的衣襟,为她止血。

当唐信的目光触及她的身体的肌肤时,他几乎想杀了自己。他是疯了才会对她放手。

这哪里还是一个女孩的身体,这分明是一个血人,当腰部的衣衫被褪下时,唐信眼睁睁看着她的背上已被血水浸湿的衣衫正一滴一滴掉落着支撑她生命的红色液体。

救护车上的医生们争分夺秒,与死神搏斗。止血,打点滴,测生命体征,一件一件,沉重地发生着。

“唐信……”她累极,眉峰皱紧似今生都已痛得化不开,连声音也低得不像话,“和你没关系,不要自责……”她的声音发颤,仍不忘安慰他,“我连你都骗不过,那么,我就更不可能,骗过我父亲了……”

“陆凉风,陆凉风你看着我!”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却怎么擦都擦不gān净,他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红了眼眶,“陆凉风你不要睡,为这样一点伤就睡过去你怎么可以。陆凉风你记不记得当年我遇见你,你也受了伤,那个时候我去找你,你是以怎样潇洒的方式去对待受伤这件事的?”

很多年前和她相遇后的某一晚,夏日凉风清寂,有姿色香花随风打着旋转掉落在他的车窗,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想念那个名叫陆凉风的人。

他不能确定对她的心qíng是否称得上“喜欢”,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喜欢”两个字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严重的事,毕竟他明白自己是什么xing子,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喜欢,就是会托付xing命的。

他就这样于夜色中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冥冥中自有qíng意不肯收回,他终于停在了她的楼下,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燃,当燃完了手中的烟而他打开车门以决然之姿下了车时,他低头一笑,心里明白这一生重量的qíng事已无可救药地发生了。

凉风断人肠,他穷途末路。就在那一晚,他做了人间男子最会做的一件烟火之事——唐突见佳人,深夜访香闺。沉声上楼之际,他在心里笑骂自己一句见鬼。真的,这种事实在不像是唐信会做的事。

她应声迎门,叫他看见了她在受伤的伤口。

——怎么弄的?

——做警察的,正常。

三言两语,她将一切痛与疼悄然带过。他看着她,意识到自己为她好心疼,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他单身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多了。

他对她说:“有药箱吗,我帮你看一看。”

“呵,不用。”她摇摇手,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烈酒,打开瓶盖,仰头饮了一大口,随即对他偏头一笑,道,“这种小伤,死不了。”

以酒止痛,姿态风流。这是陆凉风的好本事。

白鹭风过明月霜,多qíng是会有声音的。他控制不了自己向她走去,唐突而qiáng势地忽然搂住她的腰,低一低头即是可以吻她的唇。他听见自己对她的讲,声音多qíng如邀舞:“陆凉风,要不要试一试,和我做qíng人……?”

后面他们无数次缠绵,她也会有心qíng同他开玩笑。

——幸好,你不看霍甫特曼的《日出之前》。

——哦?

——其中主人公发现他的爱人是出自饮酒家庭,便立即和她绝jiāo。这种视饮酒为人类寿命和文明劲敌的男人,我无福消受。

——啊,我年少时就看过它。

——……看起来,我马上就要被抛弃了。

——没关系,我看过它也无妨。

——哦?

——我喜欢你,与酒无关。

说完他就低头吻她,黑暗中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脸上的表qíng,温柔如水得不像话。

时过境迁,数年过去,尘埃落定,再难回首。

陆凉风的脸色已经全然煞白,唇边却依然翘起,有释然的笑意:“你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纹身,你终于是将它除去了……”

她一笑,如绝色的花惊世掠起:“唐信,你那个“风”字,清除得我好痛……”

唐信看着她一脸的血污,他想他怎么会将她置于这种境地。

“不是的,那不是真心的。”他紧紧贴着她的脸,眼里全然已是雾气,“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是因为这一个人好或者不好,而是因为这一个人就是那个样子。陆凉风,我一早就知道你是làng子,甚至是亦正亦邪的làng子,我就是喜欢这样一个你,你好或者不好,我对你的感qíng,都没有变过,真正的感qíng是没有值得或者不值得的,只有死心,或是认命。……陆凉风,我一早就是对你认了命的,你怎么可以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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