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香百媚(4)

chuáng头放着一只青布包袱,她认得,那是师父出门常用的。包袱圆滚滚的,似乎装满了东西。

周围所有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小棒槌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慢慢将包袱拆开,里面滴溜溜滚出几锭白银,银子下是一块血迹没洗gān净的玉色旧布,布下压着一封信。

打开信,上面龙飞凤舞,正是师父的字迹,墨迹尚未gān,晕透纸背。

「小棒槌,萝卜你自己吃,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银子是师父这些年偷偷积下的,分你几块当做路费,你笨得要命,师父所授都没学成,真叫人担心。师父有些事必须要离开,没法带着你,这些钱带好,去找你大师兄。信后附了你大师兄的画像,他如今应当拜师在无月廷,本事好像挺大的,找他准没错。那块染血的布,是当年包着你的襁褓,血迹无论如何也无法洗净,留给你当个念想吧,找爹娘的事不用急,时间还长。小棒槌,你虽然是个女娃娃,师父相信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一个人过就把自己当男人使唤,但可别真以为自己是男人,女娃娃要多笑,你从来不笑,师父真担心你是不是不会笑。」字迹戛然而止,他连写个告别信都这么漫不经心,停的地方叫人心里空dàngdàng的。

小棒槌觉得手腕在发抖,早上她还想过,自己方术学不好,倘若师父仙去,自己一个人怎么过活的事qíng,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迅速,师父不是仙去,他是不告而别,丢下她一个人。

她丢开信纸,从信封里抽出另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张歪七扭八的人像,歪眼歪嘴,画得滑稽极了,师父还特意加了一句话「大师兄大概长这样」。

她“嗤”一下被气笑了,谁说她不会笑?死老头。

笑完,忽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眼里一阵刺痛,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掉下来,晕开墨迹,人像越发滑稽了。

为什么?就算他有什么要事,她可以跟师父一起去啊;就算她笨得要命怎么也学不会方术,她可以在家里等啊。他要走,为何不gāngān脆脆的像没事人一样的走?破绽百出地给她买什么衣服,又jiāo代身世又jiāo代大师兄,猪都能发现不对劲啊!为什么又要给她留信?从小到现在他一文钱也没给过她,为什么现在要给她钱?襁褓他留了十年,爹娘的事他从来不说,为什么此时还要把襁褓还给她?

她想起这十年来共度的日子,这一毛不拔、小气抠门、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讨厌又任xing的老头子,走的时候也这么任xing,令人发指。

小棒槌把青布包袱狠狠丢出去,冷不防银子砸在脚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腿半天没法起来。身上的罗裙还是新的,师父刚给她买的,裙角上还绣着兰糙。她疼得眼泪汪汪,止不住眼泪似的,泪水打湿了新买的罗裙。哭着哭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嚎啕大哭,气都喘不过来。

她甚至不想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哭,是脚上的剧痛么?或许,是与师父共度的十年时光,漫长又迅速的,都变成水从眼里奔腾出来了。

第三章 狐妖与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棒槌突然惊醒,她竟然哭累睡着了。

眼睛里疼得厉害,喉咙也又gān又涩,小棒槌揉着眼睛四处张望,天已经快黑了,夕阳暖暖地照在院落里,林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往常这个时候,师父要是不赌钱不酗酒,就该回来了。

她跳起来,狂奔出门,叫了一声:“师父!”

没有人回答她,小小的院落,此时竟显得出奇的空旷,没有刺鼻的烟味酒味,也没有喜怒无常的那个白发老人了。

天色慢慢黑下来,四下寂静无声,小棒槌感到一种异样的孤独,它们像cháo水一样包围住她——从此以后就是她一个人了吗?她如果等下去,师父会回来吗?

到底还是小孩子,眼睛又是一阵刺痛,她还想哭。

小棒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没用的眼泪抹掉。她才不要哭,再也不哭了,就像师父说的,她一个人,得把自己当男人使唤,男人是不会轻易落泪的。

冷静下来后,她把师父的信来回反复地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信中他的口吻很含糊,只说有事要离开,可倘若是普通事,师父绝对不至于给她买衣留钱,甚至还留下这样一封如同诀别般的信。

所以,他一定是遭遇了极大的祸事,甚至xing命攸关,自知活的可能xing不大,这才百般作态。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发呆,她得去找师父!可……她什么也不会,方术也没能学成,就算找到师父,她又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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