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93)

短兵器对练武者的近身功夫要求极高,没有人会在明明拥有长剑的时候,偏要把它当作短剑来用。

而且空手握住剑刃,是自寻死路。

他的手掌立即就见红了,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流淌。

“喂。”舒隽忽然开口,“那边的蠢货,把你的眼睛闭上,不许偷看。”

蠢货……是说他?墨云卿惊愕万分,但如今对这个人是又敬又怕,竟不敢忤逆,乖乖闭上了眼睛。

“我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师承何门,殷三,你运气不错。”

说罢,舒隽微微一笑,浓冽风流的眉眼,一付“你该倒霉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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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的右手被人小心捡起,洗净鲜血,放在一个水晶匣子里。

晏于非一手抚着右腕上包扎好的纱布,碰一下,便是一次剧烈疼痛,纱布里隐约有血迹透出来,在外面gān涸成一块。

他对着自己的断手枯坐一整夜,偶尔会忽然忘记前事,想要提笔写字,才想起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右手。

后悔吗?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其实他大可不必意气用事,阻拦葛伊chūn的任务jiāo给殷三叔来做,他必然做的更好。

他后悔,却又不悔。

后悔自己冲动,为死去的小叔赌上一口气,要与她决斗,后悔自己又输在同一招上。

不悔,这种事他无法jiāo给别人,只有自己上阵。

这种……涉及了尊严的事qíng,他的,和小叔的尊严。

无论如何,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断手再也接不回去。

葛伊chūn,断腕存在的一天,他就忘不掉她那利落一剑。于她来说,那一剑必然是畅快之极了。

葛伊chūn,葛伊chūn,葛伊chūn……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念这个名字,像是第一次听见,从陌生到熟悉。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如果她是对,他便是错;如果她是白,他就是黑。反之亦然。

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天色大亮了,照亮他眼底死灰般的颜色。

那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叔,浑身是血地流泪,告诉他:我好悔,你莫要走我这条路。

晏于非猛然合上发涩的双眼。

再睁开的时候,见到殷三叔站在门外,他身上也全是血,脸色苍白。

晏于非微微一惊,低声道:“怎么?”

殷三叔面上还挂着震惊的神qíng,忽然怔怔看着他,喃喃道:“是舒畅……他是舒畅的儿子……”

晏于非胸腔里一颗心瞬间沉到了深渊里。

舒畅,这个名字在晏门里是个禁忌。多少年了,他们倾尽人力物力去找他、通缉他,却一无所得。

放眼整个江湖,舒畅毫无名气,听说过他名字的门派不会超过五个。

可这个默默无名的人,却能够一剑杀了晏门小门主,高歌而去,谁也抓不住他。

舒畅,舒隽……分明是一样的姓氏,却没人怀疑过,只因舒隽极少显露自己的身手,谁也看不出他师承何派。

殷三叔解开自己的衣服,胸前有五个血点,呈梅花形,每个刺的都不深,可见对方是手下留qíng了,否则早已立毙当场。

当年晏清川被一剑穿心,围绕着心口,也有五个梅花血点。

好熟悉的伤口,好惊人的事实。

晏于非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殷三叔急道:“少爷!”

晏于非脸色似冰雪一样白,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坐回去,低声道:“殷三叔,晏门……有错吗?”

殷三叔断然道:“男子生于世间,做一番大事业乃是天经地义,何来对错之说!”

晏于非慢慢点了点头,转过头去,隔一会儿,又道:“通知下去——明天撤离湘地,减兰山庄一事,先不要再管。”

殷三叔得令,捂住伤口正要退下,却听他继续说:“舒隽的事……封了书信告知门主,他有回复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殷三叔默然颔首:“少爷,你还是休息几日吧。”

断手不是轻伤,他早已面无人色了。

晏于非怔怔看着面前的断手,低声道:“我知道。殷三叔,总是让你为我cao心,实在抱歉。伤……要尽快包扎。”

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右手,他终是决然别过脑袋,再也不看。

这边墨云卿还紧紧闭着眼睛,他刚才只听见几声兵刃jiāo错的声响,跟着殷三叔吃惊之极地叫了一声,便再没声音了。

可怕的寂静令他寒毛倒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颤声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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