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自然地交叉，放在膝盖之上，勾着嘴角，坦然与苏漾对视，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怎么，苏老师不欢迎旁听？”

苏漾不想被学生们看了笑话，冷冷回答：“请便。”

坐得离苏漾最近的一个女学生够着脖子，用低低的声音问苏漾。

“苏老师，后面坐的，是不是顾熠，顾大师？”

苏漾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桌子：“上课了。”

……

苏漾这节课是理论为主的课，主要介绍中国园林建筑的发展史，那种中式风格对现在的年轻学生来说，并不是那么有吸引力，苏漾讲着讲着，大家对顾熠的出现就不再讨论了，转为昏昏欲睡。

这样的情景，苏漾已经习惯。

想想当年她上学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些学生这样吗？

就像曹子峥说的，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建筑师也是在建造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将建造成什么样子，首先取决于建筑师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苏漾看着台下的学生说道： “童寯先生有一句话说——‘今天的建筑师不堪胜任园林这一诗意的建造，因为与情趣相比，建造技术要次要得多’。童寯先生为现代建筑奠定了一定基础，做了一生学问的他，在晚年面对浮躁年代的时候，毅然不再做建筑设计。这是他当年的态度。”

“建筑设计中，比建筑更重要的，是人和自然的关系，园林建筑最推崇地，是让人们的居住环境，重新返回到自然中去……”

……

听着苏漾在台上大方地侃侃而谈，哪怕只是简单的话语，也充满着智慧。

顾熠坐在台下，那种仰望着她的视角，让他心里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

说不出她的选择是对是错，顾熠也无法得知，如果当年去了美国的她，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是当年那个热血有冲劲的她，还是如今这个镇定淡然的她，都在他心中占着一席之地。

一节大课结束，顾熠竟然不知不觉就听完了三个小时。

苏漾站在台上，自然地关掉了PPT，微笑着对台下的学生说：“作业的要求上节课已经给你们了，关于作业，还有这节课，有没有什么问题？”

时值午饭时间，学生们已经按捺不住要奔食堂的冲动，没有一个人举手问问题。

就在苏漾准备下课的时候，顾熠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我有问题。”

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在一片焦灼的、好奇的、热切的目光中，顾熠直勾勾看着苏漾，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知道苏老师下课后，有没有空，和旧识一起吃个饭？”

顾熠的眸光沉沉，死死盯着苏漾，不放过她每一寸的表情变化。

她抬起手，将额前掉落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清丽的脸庞。

嘴角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笑意，她镇定地回答。

“没空。”

第四十八章

曹子峥近来为了亚博会的云庆村案例馆在头疼。

亚博会将在X城举办， 政府邀请曹子峥的团队，为云庆村做重建方案。

这个邀请是苏漾做主接下来的，她对乡村文化兴趣颇浓， 在中国疯狂城市化建设化的今天， 乡村文化已经在三十年的进程中近乎成为废墟。

重建乡村文化， 从人文的角度是极具意义的，但是从曹子峥的角度来说， 这是个难以完成的项目，因为传统文化，早就被破坏得所剩无几。

苏漾在重建乡村文化这一块，也算有经验， 几年前他们参加节目，重建山腰上的乡村——皎月村。最后虽然苏漾退出了团队， 但是不知道顾熠是如何搞定了项目组所有的人，修改了苏漾提出的纯自然复古方案，重建了皎月村。

当时那个节目在网络上引起了很大的讨论，很多人觉得创意度很一般， 美感也不是那突出， 但是采访皎月村的村民， 竟然都是对方案很喜欢的。他们亲自参与每一个材料的选取和制作，对重建的整个过程和结果都充满了感情，让他们对重建的村庄有极深的归属感。

这是苏漾作为一个女建筑师，独特的视角，也是她设计中最大的魅力。

曹子峥正在看村里的族谱和地方志，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好几个学生一涌而来，那都是苏漾带的学生。

曹子峥有些意外，善意提醒他们：“苏老师还没有回来。”

学生们活力十足，甚至有些没大没小，直接走到曹子峥桌边，将他团团围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