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110)

这一夜烧尽,新一轮朝阳就要在山巅升起。

第一抹晨光落在他刚毅的侧脸,一缕凌乱的发丝飘在额前,发尾沾了血,将落未落,吃吃不决。

他抽出腰刀,宰羊一般割下李得胜新鲜热烫的大好头颅,挂在马前,如一顶新鲜装饰。从前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如今拿在手里,也不过尔尔。

无上的荣耀就在身前一步远,他却感受不到欣喜与快乐。腿上的伤口结痂,最终脱落,长新ròu,覆一层新鲜的皮,不药自愈。

但心上的伤,要几时才能休止?

简短粗糙的庆功宴之后,陆晋独自一人回到两仪殿,殿内空旷,久无人声。只留下满地酒香,杯盏倾覆,瓜果散落,看得出前一刻寻欢作乐美酒奢靡,是怎样一番浮华景象。他从书架上找出一排烧香春,便就坐在台阶上一坛接一坛地喝。

人说酒是最好的疗伤药,醉过去,万事皆休。

他记得她说过,她自幼出入两仪殿,听那些个阁老、尚书、太监们吵吵嚷嚷议事,任是哪一个都有乡音,还有的两个同乡吵起来,骂的都是家乡话,在场的只当他俩唱戏,每一个听得懂。

曾经有那么多争执吵闹,甚至于你死我活,到最后他脑子里留下的只有她娇俏的脸,浮着花一般的笑靥。

“云意……你回来……你回来……”

迷蒙中他似乎看见了她,在飘摇的纱帐后,一段窈窕婀娜的影,似她,又相距甚远,再眯起眼仔细看,分明就是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如天上云,是他此生都遥不可攀的风景。

他站起身,急迫地往前冲,拉开重重纱帐,在夜风中,薄纱后,望见一张似曾相识得脸,一段写满旧事的长发。

“云意……你回来了……”

她跪在他身前,牵起他的手,将男人粗糙温暖的掌心贴与脸侧,闭上眼,垂目时的温柔令人沦陷。

她说:“是的,二爷,我回来了。”

一切美妙得如镜花水月。

巴音在殿外与查干商量,“唉……要怪就怪我……”

查干连忙说:“怪我怪我,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二爷到时候要抽筋扒皮都找我一个人。”

夜里冷,巴音搓了搓手,长叹道:“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二爷这样,咱们二爷,心里苦啊……”

查干附和道:“可不是吗,咱们二爷是有情郎。”

☆、第58章 回忆

五十八章回忆

女人的皮肤,带着春末浓香,也如同花瓣一样柔软易碎。他掌心紧贴她侧脸,厚重的茧摩擦着薄透的肌肤,带来一股搔在喉咙末端的痒和疼。

她将他当成救世主,是黑夜里唯一一束光,是汪洋中飘来的小舟,是她救命的法宝。

然而这些缠绵的情与爱还未来得及萌芽,他倏然远离,甩脱她,就像丢掉一件破衣裳。

耳边传来长刀出鞘的铿锵,利刃划破浓厚的夜,刺破风,似一支离弦的箭,直刺咽喉。

雪亮的刀锋扎在眼底,就停在她咽喉半寸距离。她眼中还有未诉的情,已全然被他阴狠的眼神碾得米分碎。

陆晋右手持刀,身如松柏,立在殿中。扬起的纱帐缓缓落下,不慎擦过锋刃,无声中裂作两段,再飘飘摇摇依依不舍落地。

陆晋的目光似赢,牢牢锁住她,她却始终专心致志地关注着一段轻纱的飘摇人生,让人猜不透,道不明。

“你是何人?因何在此?”可恨他的无情意,悍然再往前送上三分,锋利的刃便直抵她脖颈,划破了雪白无暇的皮囊,勾出鲜红耀目的血。陆晋勾唇冷笑,“不说?杀了你!”

她适才了解,至此退无可退,只得仰起头,露出一张纯净无暇的脸孔,已足够勾起他对昔日、对云意,无法抹去的回忆。“我是顾云音,这里……是我的家。敢问将军,又是何人?”

那两个蒙古兵同她说,若想要活着,便扮成小六儿,与眼前这位蛮夷长相的外族将军赴巫山共欢乐。短短一句话,已足够她将内情猜个通透。小六儿从来是什么都不缺的,身份、地位、宠爱,如今是良配。

“你因何来此?”

“逆贼已死,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夜间闲游,偶然至此。”

陆晋收了刀,向后退上半步,酒意未减,脚步踉跄。他不屑,“偶然至此?你当爷是李得胜那帮傻子?”转过身再回到酒堆里,要醉死方休。

仰脖猛灌,半坛子烈酒下肚,打个嗝儿眼神失焦,落魄如同街头乞儿,“顾云音?爷记得你,云意的二姐。二姐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还让我建个府邸把二姐供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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