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140)

陆晋皱眉,却也没再赶马回头。

荣王迎上来,握住她伸在半空的手,她在颤抖,他亦未能幸免。两个人都有泪,被酸楚弥漫的胸腔一阵阵绞痛,无能为力、莫可奈何,悲伤且挫败的情绪到这一刻达到顶峰,即便两个习惯了隐忍的人也再也承受不住。

“哥哥……哥哥千万保重……你我……来生再见……”一句话分三段,好不容易忍住眼泪说完整,已知这一走就是人世永别,若有相见之日,必是兵戎相对之时,谁胜谁败,于她而言都是锥心刺骨之痛。

他两手合握,紧紧攥住她冰冷的右手,脸颊憋得通红,始终在努力控制着不断翻涌的情绪,“保重!”最后只有这两个字,多余的,再不必说出口。

他放开了她的手,他甚至连看着她出嫁的机会都不能有。

其格其闪电一般冲出去,眨眼间已回到原处。

陆晋调转马头,让她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看一眼兄长,再看一眼曾经心心念念的避风港,从此山长水远,永不相见。

她闭上眼,一滴滚圆的泪自眼角滑落到下颌,她同他说:“走吧——”

那便立刻启程,伴着齐颜卫震天的欢呼声,以及比糙原狼山中虎更加凶恶危险的猛兽气息,她倚在陆晋怀里,等离别的眼泪收干。从此她孤身一人,披星戴月,奔赴沙场,回程无期。

陆晋用披风裹紧了她,一路上不曾多言一句。也许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陪伴。

五月天,槐花满地。

陪嫁的队伍在后头慢慢跟,陆晋已经带着她,以及三百齐颜卫奔回驻军营帐。

云意被他抱进一间浅棕色高大帐篷里,内里陈设一应俱全,榻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硕大的虎头还留在最前端,余威犹在。

陆晋将她放置在厚厚的虎皮上,看她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同他抱怨,“都已经是快入夏的日子,还铺这么厚一层皮子做什么?”

陆晋也靠在她身边坐下,进来时就洗过手,用来提刀杀人的左右手齐齐给她剥松仁。一面笨手笨脚伺候人,一面慢慢悠悠说:“怕你冷,我听人说,女人不能受凉,怕将来养不出孩子。”

“听谁说?”

陆晋瞥她一眼,顿了顿说:“横竖有人说。怎么,你好了?不哭了?”

云意不答他这句,转而问,“二爷夜里住哪儿?”

他捏着小小一粒松仁,语气不大耐烦,“住隔壁,离得近好看牢你。”

她不甚在意,“这几日都不干活了?光守着我一个人?”

“父王要令你先行回京,在宫里头待嫁。但京城里就剩下那个面慈心狠的老姑婆,我哪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只怕没过几天,你这副小身板就让她啃得骨头都不剩。不过……你这小没良心的东西,爷昨儿为了你担心得一宿没睡,今日一早就去求父王,好话说尽,才勉强将你留下,等掘出宝藏之后再亲自送你回城。”

“二爷是不是同王爷说,此行诸事未定,比照西陵地宫一事,令公主同去才是万全之策。”她撑着下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陆晋清了清嗓子,答:“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没你这样文绉绉。”

云意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红肿的眼睛带着水光,盈盈看向他,无声中流淌的都是女儿家的温柔媚态。

他握紧了拳,克制着转开脸去看桌上一套青瓷茶具,木呆呆说着,“话说回来,你如今还在孝期么?”

云意点点头,“三年孝期,这才过了多少?”

陆晋显得有些懊丧,“成婚嫁娶,本就不该在孝期。”

“原来二爷心里清楚。”

“灶头给你炖了鸽子汤,晚上喝一盅补补身子。你瘦成这个样子,爷看了心疼。”他伸手揽过她肩膀,轻轻抚着她瘦削的背脊,沉声说,“尽孝不在于一时,听话,养好了身子才要紧。”

“养好了身子又如何?”

“生儿子!”两人说到一处,只不过一个是兴奋期待,一个是全不耐烦。

“要生自己生,天不早了,二爷请回吧。”

她闹脾气下逐客令,陆晋却全然不觉,在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上,他是绝不会认错的,退一步说,他已到了这样的年纪,心急也是应当。于是放好了最后一粒硕大滚圆的松仁,功成身退,“早些休息,别再哭,嫁人是件好事儿,何况是嫁给爷呢。眼泪擦一擦,三日后还要与你舅父一同启程去普华,路上颠簸劳累,风餐露宿,你得先吃饱能熬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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