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43)

“子通,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过是拿话激你罢了。”子通是他的字,这些年甚少被人提起,陆晋既说出口,必是郑重。

但曲鹤鸣仍是恨,恨得浑身都在抖。顾云意有一张巧嘴,善言辞,能说的你飘飘然飞进云端,也一样能持刀杀人,言语之中,一片片将你凌迟。

她说的不错,他恨她,恨不得将她斩于刀下,解开他多年来夜不能寐、食不能安的很与仇。

闭着眼又算什么?是她好命,有陆晋作保,他的手渐渐失了力道,长剑入鞘,也不过瞬息之间。

陆晋叫上一声来人,季平便弯着腰快步进来。侍奉他如同侍奉肃王,“听候二爷吩咐——”

“去取伤药来。”再看曲鹤鸣,“你换个地方冷静想想,等回了乌兰,自去军中领四十军棍。”

曲鹤鸣再看一眼云意,她仍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泪,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他不知心中滋味,提着染了血的剑,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窗外更鼓声响,打更人扯着嗓子带着太原口音唱:“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陆晋找丫鬟要了块帕子按住她颈上伤口,隔着咫尺之距,就立在她身前,能看得清她渐渐平缓的呼吸,以及羽扇似的睫毛接着烛光在脸颊上投下的影。

“好大一个伤口,流了我满手血,你还不睁眼看看?”

“真……真的?”她是真被他吓住了,或许是天生如此,陆晋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语调,对其他人倒还好,说的都是有根有据的正经话,偏到了她跟前,仿佛从没有一句话是真。

云意睁开眼,遇见的是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孔,眉似刀锋眼似星,鼻梁是乌尔山山脊,高耸且挺拔,唇中有一粒小小凸起,总让人想张嘴咬一口试试。

他眼睛全里是她的影,她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她一生读过多少英雄列传,一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又曾称谢安兼将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负扆资之以端拱,凿井赖之以晏安,在她看来,或也都比不上陆晋。

他就在她眼前,最重要的是……

生得俊朗无双。

便是那点疼也能抛到脑后,如不是他提醒,“再这么流血流半个时辰,你就能得偿所愿,与你姊妹兄弟黄泉路上团圆。”将她吓得魂不附体,眨眨眼睛便落下两行泪,“不要不要,二爷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吃的可都没地儿去了……”

陆晋哑然失笑,扶着她坐在炕c黄上,“你这是宰相肚皮,还能撑船游湖、建房砌楼。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听话,脖子抬高,让我看看伤口。”

季平将伤药与纱布留下,转过身默默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云意却仰着头,还要偷看陆晋,“你别给我掏一大窟窿啊我跟你说,我死了你没法儿回去交差。当心你哥又坑你,你爹再打你板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陆晋笑,仍在专心致志给她上药包扎,“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闭着眼睛闹什么?真不怕子通一怒之下,一剑削了你脑袋?”

她愣了愣,脑子里展出一幅剑锋过后人头落地的场面,撇撇嘴又想哭,信口胡扯了一句,“我那不是看二爷在么,二爷总不能眼睁睁看我死吧。咱们怎么说……也是……有缘人呐。”

“我四岁时便认得阿尔斯楞。”

“呵呵……呵呵……那怎么能一样,是吧,是吧?”她望着他,一阵傻笑。

“如何不同?”他扯着纱布在她脖上绕一圈,并不打算敷衍过去。

云意冥思苦想,终得灵光闪过,一脸的小雀跃,脆生生说道:“我长得比他好看!”

他低头,便瞧见两只乌溜溜眼眸,铺满了今夜窗外星星点点碎光。陆晋知道,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你看啊,我这个人呢,虽然没有杨玉环丰盈,也比不过赵飞燕纤弱,但我脸长得好呀。我母妃说我唇红齿白大眼高鼻,还有这人中,清晰饱满,是旺夫之相,万里挑一。”

再冲他眨眨眼,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陆晋的笑都憋在肚里,再让她闹一回,就得憋出内伤。

“这会儿知道傻乐?方才是谁梗着脖子跟人拼命?”

“那不是话赶话么?再说了,谁让他老欺负我来着。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亲贵胄,几时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想起来又是烦,暗暗骂一句混账王八蛋。

“子通的身世,你几时猜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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