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63)

他是几时开始在她面前自称“爷”的?

大约是自太原起,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情态变化,心也跟着起了波澜。

他终于满意,在她唇上小啄一口,算是额外奖赏。他眼中渐生迷蒙,透出一股对眼前少女的迷恋,兴许暂且可称之为迷恋。

禁不住婆妈起来,叮嘱她,“乖乖等着,等爷回来,该有的体面总会有。”

她过了头一关,而后便放松起来,笑一笑调侃道:“难不成二爷还要八抬大轿娶我过门?那我可一两银子陪嫁都没有。”

“爷只要你——”

“程姑娘也不要啦?”她说这话时眨着眼睛带着笑,小狐狸似的灵动又可爱。

他捏一捏她腮边ròu,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这就醋上了?”

她便笑盈盈望住他,眼瞳里藏着秋水藏着春光,美如诗画,却又一个字不说,等他体味。

他一时心痒难耐,但苦于出行在即,最终只能忍下,“乖乖的,多吃点,等着爷。”

云意笑,“保证吃成个胖姑娘。”

他放开她,不再留恋于儿女情,走得又快又急。

云意只送他到外院照壁下,听凭他披星挂月,奔赴远方。

她滞留在此,四方四正一座院,墙不算高,宅不算大,却已经足够锁住一个俗事不知的顾云意。

大约是站得久了,连红杏也忍不住上前,问说:“夫人,夜里风凉,当心身子。”

不想云意一改往日和善,回过头来目光凛冽,吓得红杏以为她半夜撞邪。

“哪来的夫人?”

红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片刻功夫,她又换了面孔,笑笑说:“你扶我回房去吧,这个时辰闹起来,睡也不好睡的,还是将就着坐一会儿吧。”

红杏让吓怕了,只得低着头,糙糙应是。

远远传来更夫醇厚悠长的喊声,叮嘱家家户户仔细闭门,当心火烛。

哪里是什么战乱纷争,分明是个富贵太平年。

云意就着这身衣裳,独自蜷缩在春榻上。支起窗来向外望,天边已有微光,云与月都成了别样风光,刹那便是风吹云散远游四方。

她摊开掌心,莺时在手心写下的字仍历历在目。

肃王——

她仔细观察过莺时的眼睛,有紧张也有急迫,但莺时受过刑、死里逃生,心中藏着隐秘,这便混在一团不好分辨。

那一日莺时在她耳边,咬着又细又轻的音调说:“奴婢之所以能逃出生天,还是多亏了肃王。专看管奴婢们的,有一个叫吴先贵,是肃王的人。奴婢让打个半死拖出来,也是因他一句话,若不然还要医官来验,那必然是出不来的。”

“肃王他……”

莺时道:“奴婢听吴先贵说,肃王那看管得并不十分严实,到底是一字王,总归是要捧着的。”

云意疑惑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莺时道:“奴婢看殿下在此处,并不十分顺心,奴婢便想着,若想出去,倒不如求助于肃王。王爷毕竟是王爷,手底下多少还有得用的人,或许能帮上一把。”

云意随即笑着拍一拍莺时肩膀,“你有心了。”

不说好,也不否定,剩下无穷余味全丢给对方琢磨。

最可贵的是时间充裕,她等得起。

三日后,她在书房等来曲鹤鸣。他穿一件月白袍子,绣墨竹松涛,花中君子。大约是这几日净过面,又修过容,见面时便显得十分清俊,再赏玩折扇一把,更平添三分才子风流。

但她不爱看,依旧低着头,写她的千字文。

可有人就是讨嫌,非要凑过来看,看过之后啧啧称叹,“你这字,真跟徽宗的差不离,我记得千字文徽宗也曾有一帖,但不过如今下落不知。如能现世,必要震惊四方。”

云意落笔不缀,淡淡道:“子通这句话,我暂且当夸赞收下。”

曲鹤鸣道:“我夸人损人都是真心实意,你也大可不必如此作态。”

“二爷出征,子通竟没能一道上路?”

“二爷让我留下来组织招募兵勇,顺带看着你,省得你又欺负李管家老实,眼珠子一转就给人下了套。”他待她,恍然间生出无穷尽的熟悉感,越接触,越是心有感念,仿佛这一生曾在某年某月某一段苍茫岁月里,与其深交,而今不过再次重逢,却又相距甚远。

云意不怒反笑,略略偏了头问他,“原来我这样厉害?真是要与我自己说一句失敬失敬。”面如桃花声如铃,少女的娇俏尽藏其中。

曲鹤鸣楞得像块木头,隔了半晌才回过神,刻意转了话题,“你这字,世间少有,何况是女儿家练出来,若非亲眼所见,我定是不能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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