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90)

陆晋歪着头,枕在她肩上,闷声说:“万一你要再跑了,爷怎么办?”

云意腿上的伤已然痊愈,但他提及至此,仍旧是牵扯出一丝丝的透骨的疼。她大约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希望与绝望交叠的夜晚,他兴许也不能释怀,失去又寻回的滋味。

余下一声长长久久的叹息,她心墙崩溃,一败千里。

她只恨自己没能早早死去。

“就按二爷说的办,打断了腿,扔进牢里了事。”

“爷舍不得……”他没完没了地放任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这一回居然也轮到他胡闹,孩子似的胡搅蛮缠,“爷辛辛苦苦去打李得胜,赶回来头一件儿就是跟你洞房,爷能把你腿打断?你那腿,爷能玩一宿不带眯眼。”

云意忍不住抬手捶他,咬牙道:“你怎么就那么浑呢!”

“爷是盖世英雄,英雄都他妈混蛋。”他混得理直气壮。

遇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流氓人物,还能如何对付?总不能抽一本论语孟子,满口的之乎者也,冲着他念经。

“天底下有你这么无赖的英雄么?”

“当然有!你读的那都是史官拍马溜须留下的狗屁文章,背地里,但凡战功彪炳的英雄人物,个个都比爷混蛋。”

他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旁人路过瞧上一眼,怕是觉着陆二爷返老还童,拉着漂亮姐姐满院子撒娇卖痴。

他不嫌丢人,云意都替他臊得慌。

她等得不耐烦,“好了没呀,我肚子都饿空,你话还没讲完。”

他又开始横眉竖眼,“你要敢再跑一回,当心爷——”

欲言又止,云意反而挑眉相对,“如何?二爷要活活掐死我不成?”

他似乎让她一句话堵回去,当下真真无计可施。但一转眼坏得让人咬牙,露出个邪邪坏笑,凑到她耳边来,压低了嗓音同她说:“还跑,爷还吃你!”

她一把推开他,教人羞耻难看的画面浮现眼前,脸上不知是气还是羞,娇娇红了半边。犹似白蕊雪晶上一点桃花红,静静不语,已足够美丽。

“你这浑人!尽会说些下流话!他日必要割了这舌头下酒。”

陆晋笑嘻嘻没正行,“爷这舌头,云意还是留着日后慢慢嚼吧。”

她气急,再不理他。

翻过面上热闹,露出内里惨淡,他的疑虑半分未减。

陆晋心中清楚明了,眼前她的语笑嫣然,她的鲜活羞赧,有几分真,几分假。若有机会,她定然要离他而去,半点犹豫都没有。

思及此,晚霞火红的光通通都被临行的斜阳抽走,留下屋檐下的昏暗,他低垂头颅,莫不黯然。

既然程了了来信,徐功平已向陆寅告密,则云意的下落再也遮掩不住。走?稍有风吹糙动,陆寅便要追查到底。按兵不动?他一走,余宅势必也保不住。

他最终下了决心,要在出征前将云意送走。远了也不放心,就安置在城郊一座小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的家具陈设,丫鬟仆从,一一都是上品。

照例留下曲鹤鸣,若换人,少不得又让她三两句忽悠得找不着北,曲鹤鸣与她仇深似海,她又是个极固执的人,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一辈子关在一处也仍旧是看不上。

如此反倒能放下心,让曲鹤鸣照应。

庄子建在山脚下,极其安静。云意估摸着,陆晋这些年行军打仗没少搜刮东西。譬如她屋子里的密宗“八吉祥”宝瓶,显然是打更西边抢来的东西,早年间她也就在父皇宫里见过一回,听闻是传世达赖朝宗念法用,可称传世珍宝。

如今就被他随手一扔,规制在寝居里成了个落魄摆设。

她叹一声,想起今早出出进进四辆青布马车,末了轮到她,竟是打扮成丫鬟模样,跟着管家,乘着牛车到了这座僻静庄子。

汤圆与红杏仍留在余宅,她身边又换了人,走马灯一样来回交叠,乃至于她已经懒得去认人。

转念想,必然事态紧迫,否则陆晋必不会冒险送她出城。

但她的命运,自国破一刻起,已不在掌握之中。人说身如飘萍,她如今才能深深体会。

日头偏西,饿了,要吃,吃饱了要睡,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必想。

外头风风雨雨争来斗去,她反而作壁上观,任他。

陆晋十月底出征,秋日风霜凋敝,西北军打的是勤王的体面旗号,显得忠义王的忠义二字所言非虚。

可笑的是陆氏父子不接受四方外援,亦不与辽东汇合,双面夹击。此一役出师迅猛,已然将京城视作囊中物,又生怕旁人横cha一脚前来抢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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