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92)

她双手交叠在膝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静,能有一分空余,思量应对之策。

陆寅未将庄内的下人都杀尽,也没趁机端了曲鹤鸣一帮人,便也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对手破绽百出,她还须拿捏他禀性。

陆晋急于出征,加之根基不稳,城内势力远不如他大哥,否则,此一役倒不至于输得如此惨痛。

留下曲鹤鸣能做什么?还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王爷身边没个能说得上话的厉害人物,总归不是办法。她慢慢回想,不知陆家还有几位长辈尚在,若能拉来个爷爷辈儿的人物,往后出了事,关键时刻,也能压一压陆占涛。

她这一下想得太远,愣了愣,再将思绪拖回自己身上。临行前陆晋郑重其事,问她是否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五鬼图。她点头应是,图是她最后的的尊严与底线,她宁愿死,也绝不妥协。

还记得当时陆晋的眼神,有无奈有不甘,还有着她从未在他眼中遇见过的钦佩。

如此一个狂人,竟也有心悦诚服的一日,实乃千金难购。

不知现如今,他已行军到何处。京城高阔的城楼,还有汹涌磅礴的护城河,样样都说明了易守难攻,若不经苦战,怎打得开城门。

然则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刀一枪拼来的功名富贵,她这样一落地就得万千娇宠的人,又如何能体会?

苦,自然都由男人来扛。

自年初与北元残部开战,乌兰城内依然执行着极其严苛的宵禁。天一黑整座城便陷落在诡异的寂静中,唯剩下城东一小片花红柳绿的逍遥世界,仍开着门,接着达官贵人的车马,迎来送往。

五年前,程了了便是在姹紫嫣红的小阁楼上遇见当时满身匪气的陆晋。

那个时候的他,那个时候的程了了,原可以是一桩绝妙姻缘。

浩浩荡荡一队人一并停在东侧门外,静静等陆寅下马,挑开车帘去接云意。“臣请殿下下车入府。”

无人应答,身边的空气阒然一窒,陆寅的手伸向她,双双僵持。

陆寅的手修长白皙,并不似武将,追根究底他生来尊贵,陆占涛嫡长子,十二岁请封世子,即便跟前有个陆晋时不时扎眼碍事,但也可说是一路平顺,前程无忧。但怎知朝中大乱,战火四起,给了他机会,也带来重重危机。

短暂而又压抑的沉默,人人都在等她发声。

因而她不负重望,扮演这世间最不识时务的娇纵公主,仍是上对下的口吻,问陆寅,“闹了半宿,就为把本宫再拉回王府?你们陆家可真厉害,一个塞一个的折腾。无非是欺负本宫落难无人帮,见天儿的糟践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话连冯继良听着都冒火,更何况是陆寅,这辈子只有旁人卑躬屈膝奴颜媚骨来讨好他,几时用得着他来受气?但想一想,又是美人,又是宝图,眼前就是江山美人尽在手,还有什么委屈受不得?

故此方能耐着性子劝说,“殿下稍安勿躁,舍弟鲁莽,冒犯了殿下,微臣自当替他领罚。不过时候不早,殿下不若先进府中歇息,有事明日再议。殿下身边随扈,及所有嫁妆行礼一箱不落,全都在库里存着,明日自当悉数还与殿下。”

“真的?”

这就上钩了?二两银子就能收买的当朝公主,看来顾家连个富贵员外都比不上。

陆寅唇边笑意似涟漪荡开,“微臣岂欺瞒殿下。”

马车里的人轻哼,“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起身落车,却并不理会陆寅递到眼前的手,侧过身子错开他,扶着那位凶巴巴虎姑婆慢悠悠落了地。

看也不看陆寅,径直往前走,当他是鞍前马后的仆从,潦糙吩咐说:“本宫的人是不是都让你们陆家扣住不放?王府里的丫鬟各个都粗粗笨笨,瞧着就不讨喜,我的人呢?原样儿给我带回来,若少了一个半个的,本宫要你们好看!”

陆寅使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于正本立马去办。那群陪嫁的太监宫女早就从地牢里提出来,一个个遍体鳞伤的也不给药,就这么熬着,熬得惨兮兮的正好让公主知道知道利害轻重。

云意进了屋,陆寅随即跟上,全然不知避嫌。

她站在厅中四下环顾,仿佛极有兴致,雀跃道:“呀,没成想又住回蘅芜苑,这屋子陈设倒是分毫未改。你瞧墙根那红柱,当日我从城外回来,想着和亲一事横生枝节,此生无颜再见世人,倒不如死了干净,便一头撞在这圆柱上。那伤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若不是三哥力劝,我恐怕还要找根绳子吊死了了事。”

她语气轻快,神情自然,如同无心之语,不过是与人闲话家常,即便换个人在此,她的语调措辞也一样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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