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28)

咸福反诘:“兵强马壮就一定会侵略邻邦?武夫就一定欺负弱者?自你吴朝开国以来,两国以白河为界,可曾向南扩过半分?反倒是你们吴国的皇帝多次北伐侵扰,被我鲜卑勇士驱逐回去!”

杨末跟他争得面红耳赤,各有各的理,谁也说服不了谁。吵了半天,咸福先觉得两人行为过于孩子气,失笑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却和我大吵大闹,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杨末气得跺脚:“那你干吗要救我?为何不一刀将我杀了,现在就没人跟你争了,还为你的国家立了一功呢!”转身就要走。

咸福笑着拉住她:“国事是国事,私事是私事,现在你我二人流落山野相依为命,就不说那些了好不好。”

杨末甩开他的手:“谁跟你有私事!”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杨末背着身,胳膊却还被咸福握在手里。她想走走不开,掉头回去又实在没有那个脸,只好僵硬地站着。他本来扣在她的手肘处,掌心慢慢地向下滑,一直滑到手腕那里。再向下一点就能握住她的手了,他却突然放开,负手背在身后望向远处。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以前读这样的诗句,只觉得词句平常,不能体味其中意趣。亲身在山中过了几日,才知山水闲云之妙,竟有些舍不得回去了。”

说完久久不见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看,她已经闷声不响回屋去了,那一扇木门还随着她的动作悠悠晃动。

咸福跟进屋内问她:“末儿,你家住哪里?等我出去了派人护送你……”

杨末坐回床上,背对他道:“你只管回你的军营做你的将军,我自己有脚不用你管。”

“末儿,我……”

她躺下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不再理睬。

两人一整天都没再说话。或许是因为心情郁结,也可能前几天受的凉现在才发作出来,她的伤口竟又反复。中午咸福以为她赌气不起来,傍晚叫她仍不应,去拖她起床时才发现她双颊通红,浑身滚烫。

杨末还没烧糊涂,推开他道:“说了不要你管……”动作大了牵动伤口,她哼了一声。

咸福看到她右肩的绷带上似乎有血迹渗出,想去看又被她挡住。她伤在尴尬的部位,清醒之后他就没再给她换过药,不知她伤势究竟如何。费了些许力气才按住她手脚,她还不听话地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咸福轻斥道:“才夸了你明事理,一糊涂又闹起脾气来,像个孩子似的胡搅蛮缠,看来这才是真性情流露。”

杨末道:“我本来就胡搅蛮缠,干你何事?又不是我求你救我的。”

“是我多管闲事,但救人救到底,让我看看你伤口如何了。”腾出一手去解她胸口绷带的结。

杨末脸颊绯红,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因为发烧,结结巴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看肩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只把我当叔叔伯伯看待,现在又纠结起男女有别来。”

“就算是叔叔伯伯,也不能……”

绷带结打得很紧,他用力过重手下一滑,手掌触到她腰腹的肌肤。少女的肌肤光滑柔腻,他的手顺着她腰间的弧线就滑了下去。

两人都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对付绷带伤口,只怕一开口又惹尴尬。解开表面两层,底下已经和伤口血痂结在一起,咸福只得用匕首把绷带割开,才发现她前胸的创口已经感染化脓,难怪她发起高烧。山中没有医药,十分危险。

“就算我的下属看到讯息找过来,至少也要两三日过后了。你的伤口恶化这么严重,怎么也不吭一声?我不该放着你不管,应当每日检查换药才对。”

揭开绷带撕裂了创面,杨末疼得有些气短:“背后要不要紧?就怕里面也坏了。”

咸福检查她后背伤处:“后面已经结痂了,应该没事。”

木刺从她后背刺入,背后伤口大,前面伤口小,既然背后没事,应当没有大碍。她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应是表面清理不当所致,把脓血挤出腐肉挖去,就不会蔓延到深处了。”

咸福吃了一惊:“什么?你要……这没有麻药,生生挖肉,怎么扛得住?”

“那能怎么办?总比伤口腐烂丢了小命强,坏死的皮肉也没那么疼。古有关公刮骨疗毒,一面还能泰然自若地下棋,我的伤比他可轻多了。”杨末惨笑,“咸福,我自己不行,你得帮我……”

“关公是什么人物,你只是个小姑娘,如何跟他比?”他盯着她看了半晌,“要准备些什么?”

咸福按她要求的,先把匕首和布条都用开水煮透,净布在火边烘干。杨末肩膀伤口周围用热水清洗干净,咸福双手也反复烫过。他握着匕首,见她面容平静,并无半分害怕之色,嘱咐说:“你要是痛得厉害,就咬住被子,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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