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也行。”夏元珍显然做好了十足准备而来,“往后两税每贯割一百文到延资库,便不再问你要这积欠。”
这才是真正目的吧?
许稷顿时没耐心再往下谈。夏元珍这是明摆着要瓜分两税税额,且胃口大得惊人。尽管他说可以不用还积欠,贸一看减轻了度支的负债,但实际上却是张开血盆大口来吞税赋。
两税每贯割一百文是甚么概念?度支每收一贯钱,就要给延资库一百文。从原先的吃定额,到吃分成,怎么算度支都亏。
她又不是不懂这其中猫腻!
许稷神色寡淡地说:“不知户部与盐铁两司的延资库积欠还了没有?倘若户部、盐铁都给足,某必想尽一切办法还清。”
但如果户部、盐铁司都不打算还,她为甚么要还?她又不是冤大头。
她连忙又说:“天已不早,还请夏相公先回去罢。各司有别,夏相公占着度支的主事公房说出去怕是不好听。”
夏元珍武职出身,见许稷这样无赖恨不得揍她一顿,但眼下还不到时候收拾她。他领着书吏甩手出了门,留了一众度支留直官员面面相觑。
许稷忙上前将案上判卷收起来,员外郎朝外看了一眼,关了门道:“这就完了吗?”
怎么可能?夏元珍初任延资库使,定想着要做出点成绩来,如此轻易就放过她,这不天方夜谭么?
“还没完。”许稷将度支抄锁进小屉,“叮嘱下去,倘若下月十五我不在度支,原定两税交付太府寺的计划就取消。”
“是怕延资库强行征没吗?”
许稷抬眸看他一眼,员外郎瞬时闭了嘴,只“喏”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
许稷往案后一坐,抿唇看向面前不断跳动的烛火。
之前她一直想着如何抢利权,却忘了还要时刻提防着旁人来夺。
夏元珍倘若借左神策军的便利强征怎么办?左神策军中尉陈闵志一定很乐得报上次的夺财之恨。
而她要找谁援助?南衙吗?还是御史台?人望不够当真是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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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稷在度支愁如何守财时,远在泰宁的王夫南亦要面临将使府拱手让人的事实。
调令已经下来,他即将离开这待了将近四年的地方。
而右神策军完成了征讨河北的使命浩浩荡荡回京,路过泰宁,杨中尉却歇了个脚,与曾经的部下王夫南叙旧。
“兔崽子,乐不思蜀是不是?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你够逍遥啊。”杨中尉甫进使府,见着王夫南就是一脚。王夫南机智躲过,回道:“非也,实际很穷,能使唤的活人都没几个。”
杨中尉露骨地说:“拥一镇而治,有兵有钱没人管,不就是土皇帝吗?你也就哭哭可怜罢了臭小子。快给我烫酒,这天冷得跟冰窟似的。”
王夫南令人前去烫酒,在杨中尉对面坐下来。
使府酒菜一般,杨中尉也没说甚么。常年征战在外的人,对饮食都不是太在意,有酒足矣。
曾经的上下级你一杯我一盏。天高皇帝远,杨中尉借着酒意将朝中一群庸辈骂了个遍,又觉得自己活着没劲,说河北打是打下来了,不知道哪天又乱了。
“老子起码还能活个四十年,想想这四十年内河北还会再乱,老子还要一遍遍来打就来气。”他自暴自弃道:“真想一把火全烧掉一了百了。”
“照中尉的想法,要烧的不止河北。”
“对,边上那一圈也都不是好东西。老子就不明白了,一个个调过去的时候都是好儿子,乖得不行,转头就变成逆子,这不有病么!”杨中尉往嘴里塞了一块羊肉,闷了一口酒道:“你要是没底下那根东西,老子就收你做儿子了,到时候把你调过去,肯定不会反。”
他“哎”了一声,为错失一个好儿子惋惜一阵,忽又道:“你那子孙根是不是没用哪,怎么到现在连个儿子都弄不出来?”
王夫南被他说得噎住,想了半天说:“恩?”
“反正你也快回京了,我先回去替你物色一两个女子,回来就把事办了吧!”杨中尉粗暴地替王夫南做了决定。
“不不不。”
“你有了?”
“中尉。”王夫南忽然一本正经道,“倘若我是个断袖怎么办?”
杨中尉一口酒径直喷到了他脸上,反应过来抬手就朝他脑袋挥过去:“打不死你!”
王夫南拿过帕子很是嫌恶地擦掉脸上的酒:“如此激动至于吗?我喜欢的又不是中尉。”
“那 是谁?”杨中尉瞥他一眼,“千万别是左军的人,那样处理起来太麻烦了。”顿了顿又严肃地说:“右军的吗?右军有点姿色气概都是有妇之夫,你勾搭哪个有妇之 夫吗?诶那更麻烦……”最后自暴自弃:“算了,随便是谁,反正别是我手下的就行。说吧,如果我能帮着罩一罩,绝对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