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专注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他收回目光,瞥了眼地上另一只弩机,对许稷道:“愣着做什么,拿起来试试。”
许稷回过神,俯身就去拿那弩机。别看这弩机个头算小,但支起来时胳膊却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许稷顺利将箭栝顶在两牙间的弦上,侧头通过望山去瞄准时,手却因难负荷这重量而微微发抖。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腕:“不要慌,瞄准了再扳悬刀。”
温暖气息就在头顶,许稷不自觉抿唇皱眉咽了下唾沫,沉下气瞄准靶心,手指坚定地扳动了悬刀,几乎是眨眼间,箭便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王夫南瞥见了她脸上飞转即逝的喜悦。
因习射顺利,仅过了一个时辰便暂告一段落。
两人正议论近身格斗时,天色沉沉,青鸦哇哇啼叫,校场便显出几分萧索阴森,许稷抬头看,却已是阴云压城,风也大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豆大雨点就毫无商量地猛往下砸。王许二人骤然反应过来,王夫南正要拽了她往东边公房跑,可许稷却是立刻俯身收拾地上散落的军器,紧迫中却透着从容。
她也是与卫征一样,做什么事都要做到底绝不丢三落四的人哪。
可待她收拾完再拎着弩机跑回公房,浑身均已湿透,且站在廊下又不敢往里走,因太脏了。雨水顺着袍角往下滴,裤脚靴底均是泥,实在狼狈。
王夫南瞥她一眼,低头脱了靴扔在走廊里便径直往里去。许稷见他如此,也将靴脱了扔在外面,卷起裤脚跟着进去了。
外面黑云压城,屋子里一片晦暗。
王夫南自值房中取了衣裳手巾来丢给她,指了隔壁一间公房道:“那边无人,去那边换。”
许稷冻得发抖,不计前嫌地拿了王夫南的衣裳便进去了。王夫南见那门“砰——”地关上,莫名愣了一下,回过神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将门窗关上,便不拘小节地换起衣裳来。
可湿衣裳才刚扒下,连汗衫子还没来得及穿好,那边许稷忽然开了门。
王夫南显未料到她换衣裳宛若神速,下意识“喂”了一声!
许稷恍若未闻地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嚷甚么?上次不是见过吗?”
☆、第24章 二四君子约
提起上次泡汤之事王夫南简直要钻地,因区区一条水蛇狼狈爬上岸,回想起来简直令人感到羞愤,许稷这样堂而皇之地提起来,王夫南更是无地自容。
“愣着做甚么?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赶紧穿衣服吗?”许稷转过脸面朝窗户不以为意地说,“我要点灯了,你快些。”
王夫南速转过身穿好内衫及小裈,直接披上缺胯袄子,忿忿拆了幞头,拿过手巾擦了擦湿头发,这才说:“点吧。”
许稷不慌不忙点起屋内灯台,火苗轻柔窜起,和缓的节奏与外面截然不同。屋外雨声如鼓,雨水被大风裹挟着哗啦啦刮进廊内,稍稍推开窗子便得汹涌水汽迎面扑来。许稷赶紧又关好窗,拢起双手低头哈了口气,却并没有什么用。
手冷脚冷,衣裳不合身,浑身上下仿佛都被潮冷之气所围困,令人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春天。
“过来烤火。”王夫南的声音骤然将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许稷回头看了一眼,走过去在火盆旁席地坐下,伸手感受了一下扑腾而上的热气,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双肩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手渐渐暖和起来,而头发的湿冷却紧紧附着于头皮,令人脑壳都疼。她抬手解开幞头,湿嗒嗒的头发便往下滴水。一旁的王夫南看在眼里,霍地扯过一块大手巾,抬手就往她头上一罩,顺理成章地按住她脑袋一通揉。
许稷欲夺手巾,手却被王夫南按下去:“你不要动!”
他似很有经验,下手的力度及快慢都有所控制。许稷手里抓着幞头,低头皱眉任他擦头发,不远处的烛火隔着白手巾隐隐约约闪动,令人不舒服,许稷索性将眼阖上。
尽管他指腹传来的压力温暖又恰到好处,但许稷仍觉不自在。她很少与人亲近,哪怕熟悉如千缨,也未与她擦过头发。都说人之脑袋很是重要,被摁着脑袋搓揉一阵,像是被人当成了豢养的动物。
而王夫南给她擦着擦着不自觉放缓了动作,她头小,张开手一覆好像就没了,掌侧大鱼际时而擦碰到她的脸,凉滑又潮湿。拇指侧贴着她凉凉耳垂,更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温差。
按着手巾往后移至发际处,恰恰掩去花白头发,露出来的正是寻常少年颜。
王夫南垂眸看她,光亮额头往下是平整眉毛,眼皮耷拉着,眼窝因过劳有些轻凹,睫毛不算柔软也不算长,鼻翼微微翕动,双唇轻阖,梨涡仍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