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弦从她身后的树影里转了出来,她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过了良久,才道了一句:“但愿此生,从未相见。”
这一声若一块巨石,但莲见却没有丝毫反应,只仿佛这块巨石是悄然滑落入一片深海,毫无涟漪。
莲见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沉羽的头颅,唇角的弧度恬静而美好。
过了良久,她嗯了一声,轻轻点头,褪下腕上一串水晶的念珠,放入了盒中。
那串念珠的绳头,不是惯常的缀着宝石小珠,而是缀着一只小小的用金发编织而成的草鞋。
那是沉羽的头发。
她合上盖子,费力地起身,对莲弦道:“把他的头颅送回去吧,他为朝廷殉死,原纤映会好好风光大葬他的。”
何况,他并不想留在她身边。
他说了,但愿此生,从未相见。
若是连相见都曾憎恨,他怎么会愿意留在她身边呢?
还是算了吧。
她这一生,那样辜负他,总不至于连最后这一点希望,都不听从。
她这么说完,便把盒子交到了莲弦手里,让她拿走。
因为依照沉羽性格,若他恨一个人到了如此地步,想必连头颅也不会愿意让她碰触的。
他这么恨她。
段之二十九 终焉
大顺四年八月,双方议和,划永川而治。因位处东西,史称东赵、西赵。
大顺四年九月,东赵重仁帝封燕莲见为代王、燕莲弦为静王,同时,燕莲见致仕,立莲弦为燕氏家主。
大顺四年十二月,永顺帝立新都安平城,史称西京。
大顺五年九月,燕莲见薨,谥曰纯。
大顺六年九月,燕容与和原纤映以永顺帝久病为由,迁永顺帝于西京离宫。
大顺六年十一月,燕、原二人逼永顺帝逊位,称上皇,原纤映所出皇子,立为新帝,改元龙昌,原纤映尊为太后,垂帘听政,燕容与封谨王。
龙昌二年九月,莲弦许婚大越藩镇诸侯叶氏,割大越六州四十一城与三十万兵马。
龙昌三年四月,重仁帝逊位,立皇长子为帝,改元同弘。
龙昌五年一月,莲弦废同弘帝,立宗室远支亲王为帝,改元大同。
龙昌七年三月,大同帝禅让,莲弦登基,改朝号塑月,立皇长子嗣,改皇室宗姓为叶姓,以绝燕家诸多诸侯坐大之虞,追纯代王为纯皇帝,庙号成祖。
龙昌九年八月,燕容与薨,原纤映独揽国柄。
龙昌二十三年二月,西赵皇太后原纤映崩于安平,谥为庄睿皇后。
又二十三年后,西赵诸侯沉氏崛起,灭西赵,立沉国。
以上,终焉。
尾声:回梦
那是那么长的一个梦,又是那么短的一个梦。
梦里有战火席卷,残忍华美,如同盛开在天边,鲜血凝成的红莲。
有少年殿前一舞,斩落惊雷。
有人缓缓行来,风雅万端,最后正衣冠而死,以身殉国。
最终,一切成空。
她就这么醒来,一抹面孔,满把泪水。
身边有人起身,打开灯罩,调亮烛光,把她拥入怀中。
她立刻伏在对方怀里大哭起来,柔嫩驯弱,只仿佛一生一世的伤心,全都在这些眼泪里。
她哭得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重景重景,我梦到你死了……
她的丈夫无奈又宠溺地叹气,随便抓起什么,把她哭得花猫一样的脸小心翼翼地擦了干净,说:我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
她闻言抬起头,看着他的面孔。
那张面孔,俊美无双,和梦中那张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孔慢慢重叠,她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重新埋在他的怀里。
她的丈夫,前大越帝国的亡国之君、现塑月帝国女帝之夫萧重景,能做的事情只有苦笑着抚摸她的头发,轻而温柔地安慰她。
他唤她的名字说:千宵,我不在你身边吗?
她从他怀里闷声道:会一直在吗?
会,一直都在。
不会离开我?
我曾对你发誓,永在君前。我现在也可以对你发誓,我不会离开你。
重景就这么温柔地在她耳边呢喃,把这一辈子的甜言蜜语全说了一遍,最后哄得小少女终于带着泪痕沉沉睡去。
他只含笑看她清丽的面孔。
他没有告诉她,他刚才也做了那么长那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是世家子弟,少年俊美,最后死于城上,只能把头颅交到她的手上。
重景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如那是前世,与今世无涉,今生今世,他之所愿,只有一个。
他愿她能纯良如稚子,单纯天真一辈子,他愿意披风历雪,为她遮风挡雨,只求她一生锦绣,不染尘埃。
(正文·终)
番外集
琉璃烬·犹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