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弦对自己的评价非常准确,论开辟之能,她无疑逊色于莲见,但是却优于莲音,她自己以前也曾认真想过,得出的结论是:若天下一统,归于莲见,她甘心为臣,若是归于莲音,她可不甘心。
而且,她自问虽有野心,却也不是不可遏抑。
哎呀,我的长处难道不就是清楚自己能力的底线所在嘛!都已经和哥哥说过了,我是王佐之才,不是霸主的材料啊!
心底这么想着,莲弦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不禁唇角一弯。
也说不定,这封遗书其实是一个试探。
如果她动心了……
想了想燕莲华的手段,莲弦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自己刚才说不定拣了条命呢!
如果说,莲华可以给她留下如对莲音不满就取而代之的遗命,那么也绝对可能会给别人留如她有异动,就杀了她的遗命。
其实她现在如果去和莲见把这件事说了,那么有可能还救得回莲音。
但是……
看着烛台下方的纸张灰烬,最终,唯一洞悉了燕莲华将莲音送往上州城真意的女子,选择了沉默地旁观。
强者才有生存的资格,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理。
而此时,以整个国家作为棋盘,以王朝的更替作为赌注,宏大的棋局,正式开始。
一方是沉谧,一方是,名为燕莲华的幽灵。
不得不说,就目前的局面而言,堪做沉谧敌手的,只有燕莲华而已。当所有的燕氏武将都认为沉谧会从侧面袭击燕氏军的时候,沉谧的军队翻过贸山,到达了良渚,当上州城的人们还没有自睡梦中苏醒的时候,马蹄已经踏碎了良渚上的薄冰,军临城下。
上州城的优势是与凤城、上虞另外两座屯有重兵的城相差不远,彼此守望相助,扼守住此处要冲,一城被犯,二城来援,通常说来,行军至此都会避开。
对沉谧而言,解决这个问题非常简单。
同时袭击三城,让他们自顾不暇就好。
莲见估算得没错,沉谧现在集结起来的军队确实不够同时攻克三城,那么,只要让城里的守军相信他有这样的兵力就可以了。
集中主力攻向上州,然后同时以小股骑兵马尾捆绑上树枝,伪装成主力部队,攻击另外两城。
深夜中火把缭绕,马嘶人叫,越发难辨真伪。
而给予这个奇袭最大说服力的,则是树立于阵前,代表着沉谧的玄色军旗。
——是沉谧!
——是沉谧!
看到军阵中高高树起的旗帜的一刹那,守军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如果说他们刚才还怀疑是不是有人诈袭,那么在看到沉谧旗帜的时候,一切的怀疑都灰飞烟灭,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曾经为敌,又曾经并肩而战,没有人比燕氏军更清楚沉谧的可怕。
在那个掩扇而笑、从容优雅、用兵如神的男人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凤城和上虞两城闭门坚守,唯恐自己被攻落。
这正是沉谧所要的。
他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踏平上州。
上州守将接到的燕莲华最后的命令是死守上州,其实根本不用这纸遗令,依照这位将军的性子,也会死守到底。但是因为多了这纸遗令,在激战展开之前,他着人将莲音送出城去。
他是可以死在这里,但是现任的燕家的家主,未来的燕氏族长不可以。
然而,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奇袭主力,就在他的后方,他送走莲音的路上等待着这一行人。
“这种局面,上州城肯定要先将莲音送走,才能安心死战,那么,攻城的最佳时机,就在上州城后门开启的时候。”
在这次夜袭之前,沉谧给沉羽解释战术的时候,这样淡淡地说道。沉羽盯着沙盘若有所思。沉谧看着弟弟那张俊美的面孔,忽然就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要不这次你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沉羽抬头看他。
“我要杀了莲见的妹妹。”他这样说着,看着弟弟的眼神里带了一种微微的忧郁。
沉谧说:“你不要去,她恨我,不会恨你。”
沉羽拨弄了一下沙盘里的模型,拍了拍手,说:“你觉得有意义吗?若是莲音杀了你,我会因为莲见不在阵前,就不憎恨吗?”
沉谧第一次被自己弟弟噎得说不出话来。
金发的青年露出了一个非常沉稳的微笑。他看向远方,说:“这一天怎么样也会来的。”他又沉默了一下,垂下眼,说:“我和她都知道的。”
“阿谧。”他叫哥哥的名字。沉谧沉默地看他,他问:“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嗯?
我想和她走在一条路上,这个机会,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