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27)

我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既然这样牵肠挂肚,不如早点结婚也罢。”

“结婚?”黛儿一愣。“我们没有谈过这个问题。这很重要吗?”

“可是如果他有诚意的话,早就该提出求婚了。”我正色,“黛儿,你为子期背井离乡,他应该给你一个答案,一个爱情的答案。”

黛儿摇头,神情转为刚毅倔犟,似乎在捍卫着什么:“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与追求都不同。有的人是为了婚姻,有的人是为了欲望,有的人是为了利益,而我,陈黛儿,只是为了经历。我遇到他,爱上他,为他快乐,为他痛苦,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经历世上所有的喜怒哀乐,我愿意。只要我有过这样的爱情遭遇,我便已经满足。我不需要别的答案,因为爱情本身已经是最完美的答案。”

“好一篇爱情经历论。”我忍不住笑了,“黛儿,你的表情好像秋瑾发表革命演说。好,我拭目以待,看着你身体历行自己的爱情高论。”

剧组演员渐渐选定,蓝鸽子果然是第一女主角。演艺红星不易交朋友,自从那篇访谈后,蓝鸽子早已视我为知己,不住怂恿我也到剧组里轧个镜头,彼此好常常见面。

我犹疑:“我再也不想演三句话对白的宫女甲或舞女乙了。”

蓝鸽子扬一扬眉:“导演才不舍得让你只演一个宫女就算了呢,我猜,他心中早有主意了。”

我在镜中打量着自己。我不算美,脸略长,下巴尖尖,口鼻间的距离稍嫌短促,唇线的轮廓也过于分明,唯一可取的是一双眼睛,清亮的,黑白分明,衬着黛青的眉长飞入鬓,令脸上平增了几分生动之气。

这不是一张可以做女主角的脸,然而跑龙套又嫌委屈——就是我自己不在意,角色们也还怕被抢了眼。

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样安置自己。本子里挑来捡去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最后还是导演说了句:“也许可以去演上官婉儿。”

我一愣,只觉说不出地怪异。好像有一扇记忆的门被忽地撞开,有天堂的风从中穿过,然而拨云见雾,一切都模糊地空洞地幽微地,看不清楚。

也许,只是我多疑罢。

武皇戏里少不了上官婉儿,然婉儿又从不是什么大角色,她是从属于一个女人的,又开在武皇的末季,不是百花争艳里的任何一枝,看着别人芬芳馥郁,自己是不等开就已经凋萎了。

但也许这角色刚好适合我。

试妆时,蓝鸽子率先叫起来:“想不到唐艳上了妆这样漂亮。”

导演也说:“果然清丽不俗,有女诗人气质。就是这样了,上官婉儿非你莫属。”

我心下茫然,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不久前刚刚听说这镯子最早属于上官家,今天就如此奇突地被派饰演上官婉儿。真不知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天意。

我于是悉意体味角色,揣摩上官婉儿这个死于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陌生女子。

秦铖说:“我向上官老师学艺之时,婉儿尚在襁褓中。老师曾戏语,要将婉儿许我为妻。可是说这话没多久,老师便获罪谢世。上官老师是我在世短短二十七年间亲睹死去的第二个贵族,距离高阳之死整整十五年。他和高阳,都是死不瞑目,都带着巨大的遗憾与孤寂。他们是上苍赋予人类的两个同样孤寂而高贵的灵魂,却以不同的方式向我诏示了什么是恨与宽恕,又什么是爱与执著。老师死前,曾遗命我一定要照顾婉儿。可是当年秋天我即战死城头,甚至没有机会再看婉儿一眼。这件事,至今都是我心头憾事。”

我为了秦钺的述说而深深动容。

“这么说上官婉儿的诗词并不是上官仪教的了?那么她又从何得来的锦心绣口呢?”

“天性。”秦钺慨叹,“我说过,一个不朽的灵魂,飘逸于天地之间,或化和风细雨,或做污浊之气,成为初生婴儿天赋之禀。婉儿的才华绝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天性,是上官老师在天之灵的保护庇佑,幻化之功。”

灵魂之说,很难为一个学习自然科学的现代人所接受,但我不想同秦钺争论。我喜欢秦钺谈及灵魂时那种严肃圣洁的态度,那里面有一个真男人的大度与智慧,一个古代贵族的从容优雅。

我告诉秦钺:“我查阅过婉儿的历史,她后来被封昭容,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官。可惜的是,她因文扬名,也因文获罪,同其祖父一样,也因拟写诏书被李隆基斩于刀下,享年仅46岁,一生泪多笑少,孤寂而终。如果真像你说的,上官婉儿的才华承自祖父,那么,是不是在她禀赋了其祖父才气的同时,也继承了他不幸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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