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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念离魂(人鬼情系列之十)(50)

重生?还魂?我怦然心动,不禁合掌对着满塘荷叶虔诚地祈祷:“荷花哦荷花,如果你真有这种非凡的能力,请你保佑香如的魂,让她在你的庇护下永生,让我不要失去她的陪伴,求你了,好吗?”

香如奇怪地看着我问:“红颜,你在做什么?念念有词的。”

“我,我在回忆我们的中学课本,《爱莲说》。”我笑,并且背诵起来,“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真怀念上学时的日子,无忧无虑,只想着一件事:读书。生活那么有计划、有目标,不会像现在这样,茫茫然的总觉好景不长。”香如又陷入她莫名的伤感中,好在很快就抛开了,微笑地说,“中学时写论文,我还记得我有过一篇《论纯洁》,把纯洁分为三种境界,老师给了我满分。当范文贴在学校布告栏上,让我很出了一回风头呢。”

“纯洁的三种境界?”

“是,我将纯洁分为三种,第一种是阳春白雪——自天而降、一尘不染,可是经不起任何的挫折玷污,稍不留神就废了功夫,踩一脚都会变成污水。这样的纯洁,说穿了其实是一种简单苍白,是因为无知而无邪,最做不得准的。第二种是秋空皓月——遗世独立、洁身自好,照耀人间千万年而依然皎洁如故。但是这种纯洁是依靠有意的与世隔绝来维持的,与其说是纯洁,不如说是清高,是有条件的,做不得准的,就像《红楼梦》里的妙玉,‘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这样的纯洁一旦被摧毁,会比任何人都败得惨……”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令我忧心的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知道她是有感而发了,这番话,说的分明是她自己。我打断她的思索,笑着追问:“第三种呢?说下去呀,第三种纯洁是什么?”

“第三种纯洁,就是这凌波的荷花了,像你刚才背诵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不是没有见识过什么叫肮脏,也不是不晓得什么叫风流,但是她却不甘于沦落风尘,她是在真正的入世后傲然出世。这一种纯洁才是经历过大波大浪,辨得清大是大非的,是真正的纯洁,是一种智慧,是人生的禅悟,也是纯洁的最高境界。”

“所以,你才最喜欢写风尘女子是吗?”我被香如这一番纯洁论深深地感动了,叹息,“所以你才说你最喜欢的女子是薛涛,她自官宦之女沦为艺妓,名动巴蜀后又隐居浣花溪,素衣道服,恬淡以终老。她是真正拥有入世后而出世的高尚情操的,是吗?”

“是的。我欣赏薛涛那种随遇而安的品格,不卑不亢的德行。古代风俗,每逢农历正月,由初一到三十,仕女们到水边洗衣赏酒,以度厄运。李商隐有诗‘濯锦桃花水,湔裙杜若洲’描写的就是这一盛况。我想薛涛幼时也曾经有湔裙的习惯,然而后来入了娼门,再也不是仕女,不便再濯锦,就改成漂纸了——把宣纸在水面轻轻拂过,沾着桃花的芬芳鲜妍,就成了有名的‘松花纸’。其实这是一种意外所得,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磨难再重新站起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是成功而且坚强的,否则,一切不过是运气。”

说得好。但是香如自己,却没有抵得过她生命中的大磨难,她选择了逃离、选择了死亡、选择了落花犹似坠楼人……

泪流下来,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香如执意于穿白衣的深意。

我一生中从不曾认识过第二个比她更加冰清玉洁的女子,她是我心头永远的伤,刻骨难忘。

晚上念儿回来,我拿了那些照片给她看,并告诉她下午香如的反应。

她果然不悦:“你不该让香如看照片。这些东西太真实了,会刺激她。很早以前,人们把照相叫做收魂术,可见鬼魂对于摄影的恐惧。一切可以提醒她真实与幻象的区别的东西都要远离她,免她杯弓蛇影,叫她惊醒。”

我后悔不迭,低了头不说话。

念儿说:“红颜,你有没有觉得,香如最近好像有些不同,她似乎想起来一些什么了。”

“是呀,今天在荷花池,她跟我说她的时间不多了。我深深忧心,这是不是意味着,香如就要离开我们了?”

“我不知道。也许,人有寿,妖鬼也有期限吧。还有一件事……”念儿有些欲言又止,“红颜,你最近觉得身体怎样?”

“普通吧,怎么?”

“你自己不觉得,可是我却留意到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常常脸上发青,而且情绪也太压抑。”

“可能是睡眠不足吧。”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我一直在和那些鬼魂打交道,又怎么能不脸色发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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